车轮辘辘行驶在大道上。
马车里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姜扶笙心慌。
她先前换下来的衣裳,翡翠已然叠好了,就放在一侧。她伸手拿过来,展开一点一点重新叠上,平复着乱糟糟的情绪和心里的愧疚。
总觉得无颜面对陆怀川。
“扶笙。”
陆怀川温声唤她。
姜扶笙抬眸看他,瞬间又转开了目光,怕陆怀川看出她的异常。
“别叠了。”
陆怀川握住她的手。
姜扶笙停住手,仍然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马车里静默下来,她抚了抚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他欺负你了?”
陆怀川握紧她的手询问她。
姜扶笙鸦青长睫覆下,摇头否认:“没有。”
赵元承所为,她和任何人都难以启齿。
“即便有也没关系。”陆怀川捧着她的脸,将鬓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
姜扶笙惊愕地看他。
陆怀川捧着她脸,深深望着她:“笙儿,即便他对你做了什么那也是他的错,你心里不要有负担。”
姜扶笙眨眨眼,险些落下泪来。
陆怀川怎么待她这样好?
不质问她,不嫌弃她,反而心疼她。她心中愧疚更甚。
陆怀川将她拥进怀中抱紧,语调似含着哽咽:“别离开我,我别无所求。”
“你说的什么话。”姜扶笙靠在他怀中:“我们是夫妻,我怎会离开你?”
陆怀川的恩情她这辈子也还不完。
她不会离开他。
“这几年,我总觉得像做梦一样,生怕梦醒一睁眼你不见了。元承他惊才绝艳,我无法和他相较。”陆怀川低声,言语间有几分可怜:“我身子骨也不好,若非当初出了那样的事,你或许早便是他的妻子了……”
他眸底泛起不甘和恨意,很快便隐入黯淡的目光之中。
“夫君。”姜扶笙抬头打断他的话,软语宽慰道:“如今你我一体,旁人再好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别胡思乱想了。”
无论赵元承怎么纠缠报复,她都不会离开陆怀川的。除非……陆怀川不要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元承要是再这般蛮缠下去,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扶笙,你真是这样想的?”陆怀川眼眸亮了,欢喜地注视着她。
“自然。”姜扶笙朝他笑了笑。
陆怀川再次将她拥进怀中。
夫妇二人回到家中,用了晚饭。
翡翠冰了葡萄在冰盆里。两人沐浴过后靠在软榻上吃着葡萄说话。
“收成的账目我都盘好给娘送过去了,你不用再算。”陆怀川疼惜地望了她一眼:“只是前些日子去庄子上辛苦你了。”
“没事。”姜扶笙看他:“我爹娘那里,有消息来吗?”
“岳父他们平安抵达之后,我已经安排人上下打点了,若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和你说。”
陆怀川回道。
“好。”姜扶笙抿了抿唇还是难以安心,忧虑道:“家里下人四散而逃,到如今也没能寻到一个有用的人。”
给爹翻案不知要等到何时。
“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找到的,别太忧心了。”陆怀川宽慰了她一阵,牵起她:“早些歇息吧。”
姜扶笙随着他起身。
夫妇二人正要回房去,琥珀忽然进来行礼禀报。
“少爷,大夫人跟前的香菊来了。”
姜扶笙闻言心中有了数,默默将手往回抽。
那日她点了头,花嬷嬷的女儿惜兰便成了陆怀川的妾室,分了一个小小院落住着。
惜兰来请安时颇为得意,大抵是觉得自己身子健壮,很快便能给陆怀川诞下孩子。
姜扶笙并不和她计较,吩咐她好生住着便可,不必每日请安。
也有大半个月了,她没有见惜兰。陆怀川也没有去惜兰那处留宿过。这个时辰婆母让香菊来,当是提醒陆怀川该去惜兰那处了。
她不是没劝过陆怀川,但陆怀川不肯去。她也不好多言,说多了恐怕陆怀川多想,疑心她不在意他。
陆怀川握紧她的手吩咐:“让香菊进来说话。”
香菊很快进了屋子,朝二人行礼:“少爷,少夫人。”
“娘让你传什么话?”陆怀川询问。
香菊低着头道:“大夫人说兰姨娘已经进门大半个月了,让少爷今夜无论如何也要宿在兰姨娘那处。若少爷还是不去,大夫人说她便要亲自来请您。”
陆怀川皱眉正要说话。
“夫君去吧。”姜扶笙劝他:“别让婆母生气了。”
闹起来鸡犬不宁的,她心烦。
陆怀川见她小脸憔悴,目光澄澈且真挚,心软了一下:“我去看看。”
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外头只听说有妒妇,不曾听说谁家妻子劝夫君去妾室那里。若是换成赵元承,她会不会这样大度?
姜扶笙目送他离去,转身进里间。
翡翠和珊瑚跟上去伺候她就寝。
珊瑚心直口快,忍不住道:“这个兰姨娘仗着大夫人耀武扬威的。奴婢听说她在院子里骂您呢,说是您不让少爷去她那里的。真的张狂,若是叫奴婢听见了非给她两耳光不可!”
“理她做什么?”姜扶笙在床沿上坐下。
她满心都是爹的事,不愿意分神计较这些鸡毛蒜皮。
翡翠忧心道:“少爷再不愿意,到底还是去了。万一兰姨娘真有了孩子,岂不更飞扬跋扈?到时候少夫人要怎么办?”
“再说吧,你们也都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城里各处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姜扶笙对兰姨娘的事不甚在意,兰姨娘不可能有孩子的。她只盘算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些替父亲雪冤。
两个婢女应了,伺候她躺下之后退了出去。
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姜扶笙阖上眸子,才察觉腰间隐隐作痛。手在腰间揉了揉,白日里在帐篷中的情形不知不觉浮现在眼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景压在了心底不让自己再想。可思绪不受控制,总在无形中侵占她的脑海,令她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她同赵元承闹别扭。
淮水河边,灯火映照。
朗目疏眉的郎君献宝似的捧了一颗硕大的东珠来讨她欢心。
她明明瞧见他就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撇过脸去假意不理他。
他掩住她的眼眸,滚烫的唇毫无防备地落下……
夜风和煦,漫天星河与灯火映照成趣。明明刻意遗忘了,可那晚河水粼粼的光景依旧那样清晰。
“少夫人,福伯来消息了,找到看库房的豆婆子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翡翠说话,姜扶笙一骨碌便坐起身来。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翡翠挑了床帘,探进头来。
“人在什么地方?”
姜扶笙掀开薄锦被下床。
“在北郊一个宅子里面躲着呢,福伯说看起来像是在那边当差。他们想找豆婆子说话,奈何那宅子守卫森严,实在进不去。”
翡翠禀报。
“更衣,让他们备马车。”
姜扶笙下了床。
珊瑚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衣,口中道:“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宅子,要不然等少爷回来一起去?”
“不了。”姜扶笙在梳妆台坐下:“让杜仲和他说一声。”
半个时辰后,她抵达北郊。
眼前的宅子朱门铜钉,关得严丝合缝,边上围墙高耸,站在门口丝毫瞧不见里头的情形。
姜扶笙仰头打量这座宅子,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怯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