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未合紧,临近天蒙蒙亮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一楼小花园里栽种了许多小盆栽。一阵风过,裹挟着草木和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往卧室里钻。
陈瑞淼动了动身子,胸口被一只手臂压得实实的,她昨晚太累了,此刻也睁不开眼睛,只是换了个方向,往身边人的怀里钻,边钻边含糊问出一句几点了。
“不知道。”许久,那人才回。
“那你看看嘛。”
好半天没声,空气里又像凭空造出一根弦,将两人的神智同时拉紧。陈瑞淼猛然睁了眼,和祁旸对上视线。
昨夜种种复上心头,陈瑞淼甚至可以感知到他温热的掌心还覆在她裸.露的肩头。
在她意识到这点时,祁旸已经收回了手,速度极快地起身。被子被他的动作带去一点,顺着陈瑞淼的肩头往下滑。她迟钝地拉住,埋怨地“哎呀”一声。祁旸顺势转过头去,触及到她白雪般胸口上的一点殷红,起伏处还有他的齿痕,祁旸耳根一烫。自己昨天没怎么用力啊,怪不得后半程全程哼哼唧唧地哭。
陈瑞淼发现他没了动静,一抬眼,正好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似有一点懊恼。
懊恼?祁旸,你这是什么意思?睡的时候你不懊恼,现在反射弧到了开始后悔了?
她把被子拉过鼻尖:“看什么看啊你!下流胚!”
她什么时候说话能客气点?祁旸张张嘴,却又觉得她说的也挺对,一时间吃了瘪,无言以对,只丢下一句懒得跟你说话。
昨天婚礼,今天就到了懒得和她说话的地步。陈瑞淼一口气停在那儿,上不来下不去的,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我也是。”
祁旸起身穿裤子:“求之不得。”
昨晚只开了半盏灯,陈瑞淼没认真看,如今细看,昨夜的想法更加笃定。皮肤偏白,宽阔平直的肩膀,由脖颈到手臂的线条在动作间展现出极富力量感的线条。上帝是公平的,性格缺陷与盆地智商就是要用堪称完美的身材来弥补。祁旸,暂且给你加个分吧。
待两人前后脚下楼时,家里的阿姨已经把早餐准备妥当。
用餐途中,祁旸看了手机一眼,随后和陈瑞淼说明天去爷爷奶奶家,问她有没有空。陈瑞淼点头说好。两人就没再说话。
陈瑞淼盯着眼前的几道菜,偶尔又看一眼祁旸,反正就是迟迟不下筷。祁旸终于放下筷子,直视她:“陈端水,我坐你旁边让你吃不下饭了?”
她叫陈瑞……算了,懒得跟狗争,毕竟她现在要为了条狗和他商量点事情。
陈瑞淼朝他弯弯眼:“没有啦。”
突然这副羞怯姿态让祁旸内心发毛:“有事就说。”
她还想走点前情提要,他就单刀直入了。陈瑞淼哦哦两声:“你怕狗吗?对狗毛过敏吗?”
祁旸摇头。
陈瑞淼心中暗喜,眉眼忍不住更弯了一些:“我有条狗养在临湾小筑那里,我想把它带到这儿来,可以吗?”
祁旸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原来是养狗,这有什么值得商量的,这是她家,除了男人,她想带什么就带什么,他不会干涉,正要说行,又看见她毛绒绒的脑袋因为想观察他的神情于是凑近了一点,双眼里含着要溢出来的期待,祁旸手一顿,淡淡然:“不可以。”
陈瑞淼笑容僵硬了一下,她收回脑袋,低头舀了勺粥,浅浅淡淡哦了声。
就这样?这么没毅力?他还等着她炸毛质问他一句“这里也是我家我凭什么不能养狗”,他再好整以暇地来一句“那你求求我”。心中草拟的流程早早夭折在摇篮里,祁旸暗啧一声:“你多说几句我心情好可能就同意了。”
陈瑞淼摇头:“不用。”
祁旸放下筷子,靠近她一点:“为什么不用?”
陈瑞淼真没怄气。他对狗毛不过敏,也不害怕狗,但还是选择了拒绝,那就说明他不喜欢狗。他不喜欢小动物,她软磨硬泡求他同意也没用,带来了也是徒增人狗麻烦。没事,养在临湾小筑也行,一个城市里,两家隔得再远也就三个小时车程,她可以隔三差五回去看二水,问题不大。
陈瑞淼:“就是不用。”
祁旸椅子往她那边挪了点,椅脚摩擦地面,发出一道闷闷声响。
“陈瑞淼,你再多说几句,我可能就同意了。”
陈瑞淼:“真的不用了祁旸,强扭的瓜不甜。”
“不算强扭。”祁旸说。
陈瑞淼面色古怪地看过去:“真的?”
“嗯。”
“我是说你真的对家里出现一只狗没意见?”
“没有。”和她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儿呢?他想了想,补充,“我挺喜欢狗的。”
陈瑞淼眼眸一亮,连声线都扬起来:“那谢谢你,我待会儿就接它过来。”
祁旸看着她因为愉悦而下意识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指尖,迟钝地别开目光。昨晚哭唧唧,今天笑嘻嘻,女人真真是难揣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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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淼吃过饭后换了身衣服立刻打车往临湾小筑跑,祁旸看见那辆出租车在别墅门口停下时有些奇怪。
“怎么不让司机送你?”
陈瑞淼说:“我打车过去,顺便就能把我那辆车开过来了。”
祁旸哦了声。
她的狗要来了,她的车也要开过来,如今她这个人也要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了。想到这里,祁旸长呼一口气,用力地摁了摁脖子。
太困了,闲着没事再睡一觉吧。
陈瑞淼回家的时候陈旭笙和外婆都在,陈瑞淼和她们说了会儿话后直奔二水的窝,照例猛一薅它的狗头。
“走,二水,带你去新家。”
二水似有所感,极给面子地大叫一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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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旸睡回笼觉的功夫接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来自蒋柏锐,先是放了个烟雾弹问他晚上来不来玩,祁旸说了句不来,他又开始叽叽歪歪扯别的,祁旸青天白日被打扰,声音沉沉:“你有屁就放。”
蒋柏锐进入正题:“昨晚如何?”
初尝坠入云端的刺激与滚烫的真把式,他会不自觉地去回忆昨晚、重播昨晚,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可周围的人为什么也要来时不时提醒他?祁旸气的直接挂断电话。
蒋柏锐觉得奇怪,上一秒还是个有问必答的乖乖仔,下一秒怎么就炸毛了?他了然,看来昨晚不和谐。唉,小男生,技术烂透,讨不得人家欢喜。可怜,着实可怜。
隔了五分钟,又来了个电话,祁旸看也没看,直接按了挂断,可那电话太有毅力,被挂断后又打来。祁旸浑身气压低沉,打开手机,发现来电显示他爸。祁旸忍着那点起床气,接了。
祁争临问他今天怎么没来公司。
这是祁旸还未回国前,祁争临和盛嘉琳就为他打算好的,毕业之后直接进家族企业。
祁旸心中冷笑一声,昨晚婚礼的基本仪式结束后祁争临便匆匆离开,今天倒是殷勤得很,能连打几个电话来催他去公司。他面上装着乖乖仔,借爷爷奶奶要他去老宅为借口,随口承诺祁争临过几天去。
祁争临没有听出异样,说好,随后挂了电话。
祁旸盯着自动熄下去的手机屏幕,神情难辨。
睡是睡不着了,他发了会儿呆,就听见停车的声音,然后是接连几声响亮的狗叫。
陈瑞淼回来了。
祁旸胡乱揉了揉头发,起身快速洗了把脸,他得去看看陈瑞淼带回来的是条怎么样的狗。他倚在楼梯口,看着陈瑞淼带着那条狗巡视场地。再兜一圈的功夫,人和狗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他。
那只金毛冲他叫了两声。
叫什么叫,认清楚谁是这里的主人。
祁旸下巴一扬:“它叫什么?”
陈瑞淼说:“二水。”
二水听见自己的名字,跟着“汪”一声。
祁旸觉得自己聋了,眉眼里全是好笑,说话时也止不住笑意:“它二水,你三水,你辈分比它还低点儿?”
陈瑞淼拧着眉,一时又不知道如何回怼:“你管那么多呢。”
祁旸双手环胸:“这不是没见过吗,太稀奇了。”
陈瑞淼疾步走过去,狠狠拍他的肩膀,响亮亮的一声“啪——”,阿姨正端着水果路过,肩膀浑然一抖。陈瑞淼突然有种做贼心虚的鬼祟感,还落在他肩膀上的手顺势上下摸了摸,语气敬佩又仰慕:“老公,练得真好。”
这句老公带来的古怪感够祁旸冷两天。看着阿姨离开的背影,祁旸勾勾手指让陈瑞淼过来。他不做表情时莫名带一点严肃和正经,陈瑞淼把头凑过去。
祁旸靠近她耳畔:“你完蛋了,这是珍姨,嘴巴大得很,你今天打我,明天我妈就能杀过来。”
陈瑞淼拉长声音“啊”一声,一双眼睛清得能见底,可怜巴巴望着祁旸。祁旸愣住,正要说话,陈瑞淼又靠近了他一点,嗓音像被晨间的雨浸润过:“老公,那我怎么办呀?”
祁旸还被圈在那句“老公”里,一时没有说话。
“老公,你说句话呀,我该怎么办呀?”
“老公老公老公——”
她天生唇色淡,一张一合,像小鱼吐泡泡。
祁旸动作快于思考,伸手夹住她的嘴巴。
好,真好,世界清净了。
四目相对,气氛些许古怪。
这个动作没持续多久,祁旸便放开了她,手心的触感还如擂鼓般从他掌心中的血管传来,不知疲惫地跳动着。但万幸,陈瑞淼没再说话了,也没再喊那两个让祁旸心跳加快的字眼。她抿着唇,指腹缓缓摩擦着,沉默地站在一边。
祁旸余光掠过那里,她似乎哪里的皮肤都薄,刚才拇指摁住的那处肌肤上还留着一点他的手指印记,一点浅红与别处明显地区分开。祁旸抬起手,刚靠近她的下巴,下方突兀地传来“汪”的一声。
祁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与那只狗大眼瞪大眼。
他倒是忘了,他们家如今又多了一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