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淼手机里下了个记账本,用来记录她独立之后的开销。
今天,这个记账本里进了笔新账:
202X年,6月XX日,祁——
祁什么来着?
她打字的手顿住,去看丢在副驾上的结婚证。
祁旸。
她把名字打齐——
202X年,6月XX日,祁旸欠陈瑞淼人民币一千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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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淼去完宠物医院,医生说这猫恢复得不错,她放下心来。小猫打理干净后可爱得很,似乎也知道陈瑞淼的好,她刚把手伸过去,它就喵呜喵呜叫着凑过来,讨好似得蹭在她掌心。
陈瑞淼一颗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她原本想在这猫恢复好之后拜托朋友帮她想想法子能不能找好心人收养。此刻却动了点想要自己收养的心思。
手机又亮了一瞬,陈瑞淼点开,依然是许斐的信息,是一个视频。视频里,是刘莉莉正在对林数表白。音乐和起哄声,还有女孩颤抖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抱歉——”
林数的声音响起时,陈瑞淼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天的青大校园。
许斐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跟在视频后面。
【林数拒绝了。】
【唉,我就说他会拒绝的嘛,还好你当时听我的没有表白,不然多尴尬。】
【等九月份开学,你和他又成为半个同门了,到时候近水楼台,再慢慢拿捏他,等人来跟你告白,懂不?】
【哦对不起,想起来你已经结婚了,当我没说哈。】
好一场盛大的杀人诛心。陈瑞淼更难过了。表白失败的事情,她连许斐都没有告诉,将将留着少女那点残存的自尊和脸皮。妈妈和外婆当然不会告诉旁人,她也知道林数不是会以女孩和自己表白为荣而大肆宣扬的男人。
只是——思绪一转,脑子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脸,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就让祁旸看见了呢。
真想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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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陈瑞淼整日愁云密布,郁闷得很。许斐问不出个所以然,还以为是莉莉刘向林数表白那件事给她莫大的打击。
“他俩也没在一起啊,你这么难过干什么?”
“我哪里难过了?”
“这还不难过,哭丧两个字都写脸上了。”
陈瑞淼啧一声:“哪有啊!”
“行行行,没有。”许斐不跟她争,点开手机,是上次在酒吧玩时那个营销发来的信息,说是今晚台子给她留好了,问她来不来。许斐本想拒绝,又望向垮着张脸的陈瑞淼,不由分说拉她起来。
陈瑞淼没骨头似的被拉着,直到车开到酒吧门口,她才回神。
陈瑞淼奇怪:“来这里干什么?”
许斐说:“你要不要照照镜子,垂头丧气的,跟失恋了有什么差别。出来散散心,看看新男人啊,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不对……好几个大礼。”
“我没有失恋。”她弱弱抗争。
“对。”许斐顺着她来,“你不仅没失恋,你还领证了。”
陈瑞淼:“……”
十分钟后,陈瑞淼见识到了许斐为她准备的几份大礼——左右两边的位子被两个粽发卷毛帅哥占据,前面的蓝色奢石长桌上,金发碧眼的男人穿着绷紧的白衬衫,纽扣一粒粒解开,又在胸口位置停住,绚色流转的灯光下,饱满的胸肌和手臂肌肉线条落在陈瑞淼眼底。
周身被男人滚烫的气息包围,陈瑞淼从头顶到手臂都要氤氲出粉色,整个人仿佛冒着热气儿,她冲一旁的许斐使眼色,轻声说拒绝。
可惜这几个本就微弱的字眼落在嘈杂的音乐声里如水坠入飘渺大海,没半点着落。
“许斐!”她提高了音量。身旁的年轻男人自然也听见了,有些无措地看着她,脸上露出几分受伤,轻声问她,是不喜欢吗。
天呐天呐……陈瑞淼如遭大敌,许斐笑眯眯地走过来,拍拍左侧男人的肩膀,男人听话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
“干什么呀?”
“你赶紧让他们走啊!”陈瑞淼急急催促。
许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诶,百分百治愈好不好。”
陈瑞淼急了,眼珠子也不敢多动,余光里都是前面那个金发帅哥的胸肌,差点都要弹到她。
“你看我被治愈了吗?我都要被治抑郁了。”
许斐无辜地拿出摄像头,转为自拍模式后怼向陈瑞淼的脸:“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蓝紫变换的灯光里,像素极其低,陈瑞淼望向镜头。
她还真在笑啊……
下意识的表情骗不了人,陈瑞淼分明看见了自己无比灿烂的唇角弧度和都要弯成月牙的眼睛。
——那好吧,去他的林数,去他的祁旸,去他的结婚,享受一下吧。
许斐酒杯放在桌上,手指头一勾,酒保立刻跟过来。
“庆祝我姐妹即将进入爱情的坟墓,今晚全场消费我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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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旸周围那圈人是个什么货色,他心知肚明。知道他如今虎落平阳,没法打祁少爷的秋风,有活动也不叫他。幸好还有蒋柏锐这尊大佛够他用。
深灰色的麂皮沙发,祁旸二五八万地坐着,指尖夹着飞镖,对准正前方的靶,轻描淡写地一扔,靶子晃了晃,正中中心。
想想真够烦的,这几天来就没一件顺心事。他心里清楚,自己跟青大那帮人只能算是酒肉朋友,没想到他们装也不装,知道自己的钱被扣住,没法当局子上的冤大头,竟是真一点活动也不叫他参与。就这情分,还不及初次见面就大方给了他一千块的不熟老婆。
“没一个好东西。”他轻嗤。
蒋柏锐正要嘲他几句,酒保进来送酒,顺道告诉他今日消费有人全包了。蒋柏锐觉得好笑,多问了一句。
酒保将许斐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
祁旸在一边又摸了只飞镖,飞镖头摩擦过空气,这把稳稳定在了靶上。他手指舒展了两下,拿过桌上的酒,随口搭话:“蒋柏锐,你这酒吧是不是天天有人来庆祝自己踏进坟墓?”
蒋柏锐刚回国不久,对这家酒吧的熟悉程度甚至比不过酒保。他皱眉:“你说话再晦气点呢?”
月上中天,夜生活刚刚开始,祁旸却有些困了,包房里一股子酒味,他和蒋柏锐打了声招呼,出去透透气。一打开包房的门,楼下的欢呼声如潮,一潮一潮地向他打来,他懒散撑着栏杆,恹恹打了个哈欠,随意往下看。
欢呼声最高的地方,一圈一圈人聚集着,最中心的台风眼位置,女生左右手分别搭着两个男模,脸上的笑容不是假的。
祁旸这个哈欠都没打完,就皱起了眉头。他疑心是光线太惹眼,晃得他辨不清眼前景象,再定睛一看,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他随手拦住路过的酒保。
酒保叫了声祁少。
祁旸随手指着楼下:“包场的是那个女生吗?”
酒保点头又摇头,说不是,是旁边的那个女生。
祁旸笑了声,好嘛,原来那坟墓碑上还有他祁旸的名儿。
他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真就半支在栏杆上看了她几分钟。那几个男模看着不像新手,拉着她的手腕引着她往自己的胸肌和腹肌上摸。她起先不肯,摆手的幅度像见了鬼,她旁边那个女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说着水宝摸嘛摸嘛,钱都给你付了,不得摸回来啊!
她还在原地纠结。女生又道:“你确定你那个骑羊还是骑马的老公身材能有我给你挑的这几个好?”
这话一出,像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用力摇头,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上了手。
祁旸居高临下地望着,都要被这一出看笑了。
看不起谁?
他大概又是被下了降头,足足看了十分钟,才下楼从后门出了,在门口吹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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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虽好,可摸多了各种各样的胸大肌,混合着四面八方的烟草味和酒味,晃得陈瑞淼要晕了。她借口上厕所,快速地出门喘口气。
凌晨的天景混着酒吧的灯光,陈瑞淼觉得自己像落入青提起泡酒里。如水月色下,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色的夏日休闲装,一手揣着兜,另只手在打字回消息。一阵夏夜晚风唐突吹来,黑色短袖贴着他的侧腰过,陈瑞淼疑心自己是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多了,仿佛都能透过这层薄薄布料彻底看透眼前人。
她揉揉眼睛,正要离开,前面那个人听见动静,下意识转过来,与她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不加掩饰地挑了下眉。
四目相对的瞬间,无端叫陈瑞淼想起民政局门口的那场见面。
该说些什么的,毕竟事到如今,他们两人的关系可不一般。可喉咙如被堵塞,好不容易开口,第一句竟然是:“你有钱来酒吧,没钱还我一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