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意料之外的欣忭和清醒时的羞涩参半,许念粥一边很想保留这样的时刻,又一边觉得两人现在这样的接触太过亲密。
但……又好像做过更逾矩的事。
许念粥憋着一口气说完,从周圻的肩膀上起身,慢慢睁开眼,在看到他是单膝跪在地上的姿势后,她吓了一大跳,弹跳着从他身前离开,拼命做着请起,请起的动作。
有些隆重,她乱糟糟的脑子里考虑着要不要也给他跪一个。
周圻看着她花容失色,偏可怜的眼尾还泛着红,也不忍心问她刚才怎么了。他把纸巾细心地叠好递给她,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抚揉了下她的后脑勺,弯腰拎起地上的纸袋放在桌上。
桌面对上空调的吹风口处,他皱了下眉,抬手试风,好笑又好气:“空调都快调到十八度去了吧?”难怪刚才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冰凉。
“有、有么?”
可能是周圻的神态自若让许念粥放了松。没那么难受了,她搓搓发僵的脸去床边拿手机,顺便看了眼显示屏,抬手按一下上调键。
——滴。
她装傻的同周圻对视,又加速按了好几下,以此来混淆视听。
“嗯,十九度。”周圻慢条斯理地拿出餐盒,做了总结。
“还好啦,平时在家我都开十六,还吃冰棍……”许念粥后面的话越来越轻,因为某人的脸越来越沉。
但转念一想,她又理直气壮:“你又是用什么身份来管我?”
话经口出,许念粥就懊悔了,抿着唇抬腿踢了踢床沿。
这时候提这干嘛?
周圻没看见她脸上闪过的后悔神色,只是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身直视她,安静片刻后启唇:“你想我用什么身份,我都愿意。”
他乖乖站着,像是要名分的样子不禁让许念粥红了脸。她避开他的眼神,也很清楚地听到心跳扑通了一声:“……反正不是我的爸爸。”
她突然有点退缩,清醒地害怕自己重蹈覆辙。过去的种种让她不想再将别人禁锢在某种亲密关系里,她害怕最后那人重要到不可失去。
所以,她选择暂时逃避。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他留下了,她感受到了当下的幸福满足。或许他们能在一起多玩几日,享受这几天的愉悦。不设限,等旅行结束,没有遗憾地告别或是有缘再相见。
周圻似乎是没想过会是这个回答,微微一怔,试图去理解这句玩笑话背后的意思,却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提。脸上依旧洋着笑,只是先招呼着她来吃饭。
他的情绪太稳定了。
像颗镇定药丸般稳住了她想把自己掰碎给他看的心。
“你对只见过几次面的女……”许念粥忽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很快停顿,觉得指向意味太重,有些不礼貌,于是改口,“只见过几面的人都这样好吗?”
听到刻意加重的‘好’字和前面改掉的字眼,周圻眯起了眼。
其实不用多时他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在措辞,因为他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问。
“不是,”他最终选择直白,认真回她,“你是第一个,也不会有下一个。”
她张了张嘴,还想问:“你——”
“我没有过女朋友。”
许念粥愕然于他的未卜先知,几乎是下意识非常小声脱口而出:“那还说你教我!”
脑海中闪过的碎片里,他在不断哑声引导,哄她。真的没有谈过吗?她藏在头发下的耳廓在发热,心底在开心,面上在逞强。感觉身上的所有感官都在表现不一样的反应,好变扭。
周圻听到她的嘀咕,低低一笑:“那下次让你来教我。”
像是即将烧开的热水,在这一下沸腾,许念粥的耳边全是咕嘟咕嘟闷钝又急促的水泡声。
过了会儿,冷静下来,她扬起头,没有隐瞒敞开说话:“其实,我谈过一段。”
想到昨晚她的反应,周圻略微意外了一瞬。
他走近,俯身同她平视。
“但什么也没发生,牵手也没有,”以为他要问话,许念粥快速接上,“算是……柏拉图式恋爱吧,也可能不是。两个人的原因。”
也不知道两人为何就谈到了对很多人来说颇有些禁忌的话题。不过真实存在过的情感经历,许念粥觉得还是有必要让周圻知道。
至于发生了什么,想来现在并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最佳时间,可如果他想知道,那……
许念粥咬咬下唇,那也可以吧。
安静了须臾,许念粥犹豫道:“你不想知道什么吗?”
这问题——
周圻立马摇头,被她主动的有些哭笑不得。他看上去应该没有这个癖好吧。
“许念粥。”瞧她欲言又止,周圻出声喊了她的名字,“不合适就别回头再看,开心点。”
他继续说,“而且说实话——”
许念粥蓦地抬起头,眼睛乌亮亮的,心里咯噔跳。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现在并不是来说这件事的最佳时间。”周圻佯装随意开口,旋即又无奈一笑。
看来都觉得并不合适,许念粥点了点头。
实际上快过去五年,真要问具体的事那她也记不太清了。
是在大二那年,许念粥经历过一段三个月的恋爱经历,当时她很被动,也比较害怕亲密行为。然而,终于在她决定为对方迈出一步时,很遗憾,对方选择了出轨,并且被她亲眼撞破。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他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话不过脑子:“和回避型谈恋爱真他妈的累啊,三个月了,碰都不让碰一下,说话还要左右考虑她的感受。”
……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她尝试去突破横隔在心里的坎,也以为不会再有例外,直到周圻出现。
但越难得的东西,靠近了,她还是又开始了徘徊,不知道怎么去回复。
等许念粥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推搡着来到桌前坐下,身上披了件外套,手上握着周圻烫好的筷子和勺子。
“好了,先吃,别想那么多。”他替她拉开椅子。
许念粥低低地嗯了声,把脑子里奇怪的想法择出。
都过去了。
再看向桌面上的东西时,她怔住,不假思索地做出了那个女生指着自己的表情包。
我?啊?
桌面上摆着的三种口味的小卷粉,小葱炒肉、碎香菇、木耳炒肉陷的,还放着云南米布,爆炒酱香牛肉拌川和一杯茉莉奶白,满满当当。
周圻笑着肯定,打开了一个个盖子。
浓郁的酱汁香味扑面而来,美食最是能抚慰人心。
“那我尽力?”许念粥眨了眨眼,虽然她现在饿的可以吃下一头牛,但这么多吃完,估计傍晚的行动也要泡汤。
半响,她思量着不能吃独食,伸手指了指小冰箱,“那里面有我昨天买的甜品,你可以尝尝?”想了想,她改了陈述句:“你一定要尝尝。”
昨天白天她从孩儿巷走到中山路再走到屏风街,一路拍拍买买,如果不是磨脚的新布鞋,她可能还会选择多逛几个小时。
听许念粥这么一说,周圻打趣:“那我还要好好感谢那双鞋,不然昨晚可能还见不到你。”
没了酒精的庇护,许念粥现在有点怂,不过和他相处起来还是轻松愉悦的。她哎呀了一声,拿起桌上冻邦邦硬的葡式蛋挞,抻长手就要往他嘴里塞。
周圻没能让她得逞,趁不注意,他摘掉了眼镜,探身越过桌子,托着她的下巴,找到她嘴唇,轻柔地亲啄了下,浅尝辄止。
又带着许念粥从未见过的不羁,弯腰,咬住了她握在手里的蛋挞,懒懒地坐回桌前。
他尝了口,笑着说:“好甜。”
哪里都好甜。
清醒的时候,一个蜻蜓点水就能让许念粥在温水里游泳,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流淌至四肢百骸,乱了呼吸。她钝钝地蜷缩了下五指,不自觉地跟着舔了舔唇。
许念粥脸上发烫,眼神飘忽。好一会儿,她才挑起一根面条,故作轻松地问:“你这次准备再呆几天呀?”
周圻没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那你呢,准备在这儿玩几天?”
许念粥晃头:“我不知道……”
周圻点头:“那巧了,我也不知道。”
“欸,你们导师不催你吗?”许念粥有些意外他的回答,但莫名觉得他在顺着自己的话,“我当时感觉自己快死在文献的海洋里了。”
周圻扑哧一笑:“还好,不急。”
空气阒静了瞬。
余光里,周圻忽地看见对面伸来一只小手,反转筷子,用筷尾戳了戳他的手背。
“你是不是之前和我说过你在哪里上学呀?我好像给忘了。”许念粥七秒金鱼记忆。
确实,他说过,但没关系。
周圻看她迷茫,也跟着犯糊:“应该没有吧,我也忘了。我是在江城。”
听到这个城市地名,许念粥唰的一下亮起双眼:“我老家噢!”见周圻保持一贯的微笑注视,让她心头一紧。她挠了下脖子,语气充满怀疑:“我?也说过?”
她的记忆力真的越来越差了,这下不仅别人说的话给抛到脑后,自己说的给都踩脚底下忘光了。
“那倒不是,”周圻把她那天喝醉后主动上报身份的故事简单叙述了一遍,在讲到让她下次注意保护好身份证时,他看见她拍了拍胸脯,自言自语:还好上个月去把人模鬼样的照片换了。
这发散的思维,周圻头疼的心道。
他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曲指敲了敲桌面,脸上写着四个大字‘长点心吧’。看她细细咀嚼,咽下一块牛肉后,问:“你会回去吗?回江城。”
许念粥闪着光的眸子黯淡了些,本能地摇摇头,但又点了下头:“也许吧,但不会长期。”她好想独立出来。
周圻捕捉到了她脸上滑过的一瞬失落,立马转移了话题:“面条咸吗?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许念粥豁然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这话转的太太生硬啦,我没有那么不堪一击。”她边说,边用干净的叉子将还没有吃过的食物挑了些放在盒子里,推到他的面前,粲然:“不过可以试试六七八九十击,说不定就击败了。”
前段时间网上传起来的孤独等级表,当时她的闺蜜文伊一晚上回来,慷慨激昂的在宿舍里念给她听:“第一级一个人去超市;第二级一个人去餐厅;第三/级一个人去看电影……第十级一个人看病。哎呀妈呀,我感觉我一个都撑不过!”
许念粥那时怎么想的,她想的是,如果上次手术同意书不是必须要亲属签字的话,她也能一个人。
她用没事人的口吻话完,抬起头,看见周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
脸上又没开花,许念粥皱皱鼻子,躲过他的眼神,往桌底下瞧,找好位置预备踢他的腿,却一次又一次被他避开。嘿,她还不信了,双手撑在凳子两边,蓄力一蹬。
然后,她的腿轻轻松松的就被他并拢兜住。
“……”
“周圻,你五岁有没有?”许念粥使不上劲,破涕为笑。
周圻见她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笑着向后仰,带动她的腿小幅度左右摆,温声说:“那就做小孩吧,只要你开心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