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那块地好像被齐家买了。”
隔壁桌闲聊起来,提起齐家,郁家下意识侧目。
“这些资本家不做人,肯定又要搞成死贵死贵的楼盘了,是我们呐,到退休挣的那几个钢镚都买不起一套的那种。”
“烦死了,本来周围就没什么空地了。这块地被占了,以后都不知道每天晚上要带我儿子去哪里放电。”
闲聊的是一对中年妇女,俩人像是吃住和工作都在附近,估计时不时会来这家馄饨店吃上一碗,因为在后厨忙完的女人在端菜上来时,熟悉地问起其中一人小儿子的近况。
几人的话题,丝滑地从齐家的那块地,转到了育儿和吐槽老公的频道。
那块地是近期炙手可热的项目,这也是郁娇最近总在这附近打转的主要原因。
倒是被吐槽的齐家当事人之一,仍神态自若。
起身,整理身上西装的褶皱,再慢条斯理地系上袖口。离开时路过交谈的那桌,气定神闲地留下一句:“老板,我们走了。”
仿佛和郁娇是这家小店的常客一般,将她也纳入了“我们”这个词的范畴,丝毫没有自己是最格格不入的存在的自觉。
“欸,走啦?下次和丫头常来啊。”女人像是认定了他们是小夫妻,惺忪平常地寒暄。
郁娇抵挡不住老板的热情,只能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赶忙跟在齐冥曜身后,快步走出这家连眼神都拥挤的小店。
“老板娘,这俩谁啊?”
“长得多俊呐,是不是那种网红?就是拍个视频放网上,就会有很多人看,以后专门来你店里打卡。”
“老板娘,你这家店要是火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老顾客啊。”
“不是吧,”女人双手在腰前的围裙上蹭了蹭,被厨房熏得坨红的脸颊更红了,“这漂亮丫头七八天前来了一次,然后天天来,夸我包馄饨的手艺好哈哈。”
“还有啊,叫老板,叫什么老板娘,这店我一个人开的。”女人笑呵呵地扔下这一句,又钻进厨房忙去了。
她们闲聊时提起的那块地确实不远,郁娇他们坐上车后不过两三分钟就路过了。
绿瓦白墙围着一块废弃的空地,有人临时停车,有人遛狗遛娃。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极好,占据交通要道,一两百米就连通地铁和公交。
原来这里是老纺织厂的选址,后来厂子搬家,地便一直空着。
直到前段时间,老城区被重新规划。
人口拥挤的老城区恨不得连一块地砖都建上有用建筑,这块空地自然寸土寸金。
最终被誉为地产帝国的齐家强势拿下。
“你想用这块地做什么?”郁娇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车在街道上穿梭。
齐冥曜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暗色的车窗玻璃,她的肌肤吹弹可破,连脸上的小绒毛都似乎清晰可见。
她像是闲聊,内容却敏感,又像是打听。毕竟郁家也是盯着这块肉的一匹狼。
看似娇软柔弱的郁家掌上明珠,又会充当怎样的角色。
“我想做什么并不重要,”齐冥曜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重要的是周围的人需要什么。”
郁娇安静地消化着他的话。
“而且这块地不归我管。”齐冥曜又说。
“啊?”郁娇疑惑地转头过来,“不是齐家的吗?”
“是齐家的,”齐冥曜没否认,“但不是我的。”
紧接着他又重新看回手里的工作文件,就在郁娇以为他不会再多说什么时,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是你未婚夫的。”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个被强调的关系,听起来格外奇怪。
明明他可以直接称呼齐璟年的名字,再不济,大侄子应该也是更亲近的关系。
车内再次沉默起来。
车外的街道却熙熙攘攘,两个老太太提着装满菜的几个布袋,为一闪而过的迈巴赫而驻足。
“欸,那车是不是老赵家那孙子的。”
“不是吧,你别见了豪车就以为是老赵家的。他要过来,能不去看他姥?往这个方向开,肯定不是。”
“也是,你说这老赵怎么教的孩子,被那有钱人家认去当儿子了,还能这么孝顺,月月往家里跑。”
“要我说呐,还是命好。”
“刘妈,璟年来了您叫我。”郁娇回郁宅后,交代了一句,便回卧室休息了。
留下几个在客厅里忙的女佣艳羡。
“齐少又和娇娇小姐约好了吗?”
“真羡慕呐,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其实,自早上在夏梦打工的咖啡店分开后,他们之间便再没任何联系。
可仍如郁娇预料的那般,下午,齐璟年到访。
郁娇没换上刘妈提前为她准备好的小洋装,反而穿着柔软的睡裙,也没束起头发,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准备去见人。
临出卧室门前,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退了回来,揉红了眼睛,滴上眼药水,一双美目顿时湿漉漉的,看着就像是刚哭过一样。
男人坐在会客厅里,显然不是来和她重修旧好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娇娇小姐。”齐璟年躲开她楚楚可怜的眸光。
等公司的事处理完后,他赶忙又去接夏梦,这才细细问起早上的事情。但夏梦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水是她自己不小心泼在身上的,和郁娇小姐无关,而且她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在她这里喝了一杯咖啡。
越说齐璟年却越怀疑,大抵是这个爱着他的女人,不想让他为难,才编造谎言。
夏梦的懂事,让他心疼不已。
“本来念着娇娇小姐的真心,我愿意和你尝试一下。但现在看来,我们的联姻还是不太合适。”
郁娇垂着眸子,却没有提退婚的事:“夏小姐是不是和你说我并没有欺负她。”
齐璟年一愣。
转念想,也不排除是她威胁了夏梦什么,毕竟作为郁家大小姐的她,想要做这些,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郁娇看着他投过来的目光,看起来十分受伤。
“璟年,你难道以为我胁迫了她什么?”郁娇苦笑,“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吗?我对你是真心不假,但也不是让你如此作践我的。”
被先发制人地戳穿心思,眼前的人又看着实在真诚。
齐璟年一时愧疚难耐:“抱歉,娇娇。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了整整一天,”郁娇看向窗外西斜的太阳,像是在感伤自己即将落幕的感情,“很多事是强求不来的,我祝你和夏小姐有情人终成眷属。”
她背光在橘色的余晖里,看不清她悲伤的表情,却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破碎。
“璟年你想退婚,我会在郁家这边帮你的。”郁娇勾起一个苦涩的笑。
齐璟年这才知道,原来有些笑比眼泪,更惹人心疼。
“感谢,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补偿的,你尽管提。”齐璟年喉咙干涩得难受,顿了顿,“毕竟,我们还是朋友。”
“我想要江林的那块地。”郁娇直白道。
齐璟年迟疑,拒绝的话都到舌尖了,却被郁娇打断:“不是给郁家,是给我个人。”
很显然,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眼前的男人没有刚才那般抗拒了。
毕竟,这个项目给郁家,是实打实地把利益拱手让人。而给郁娇这个从来不参与任何公司业务的女人,之后再寻个机会拿回来也未尝不可。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齐璟年问。
“你可能不记得了,”郁娇像是陷入回忆,唇角勾起笑容,“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那里。”
齐璟年思考了会儿,却毫无印象。
“高中的时候,你抱着篮球路过那里,我被一个骑单车的人撞倒了,是你扶了我一下。”郁娇笑了笑,像是深陷恋爱的小女生,带着几分羞涩,“我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
即使郁娇把时间地点事件都说得如此清楚,齐璟年仍然毫无印象。
他当然不记得,因为这都是郁娇瞎编的。
只要知道他高中时去打篮球喜欢走这条路,故事便有了。
再凝着他茫然的表情,泫然欲泣:“你不记得了啊……没关系,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齐璟年此时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
“我把你让给她,就让我留个念想吧。”郁娇抹了抹眼角的泪。
尽管这样,她仍然善解人意地替他考虑:“我也舍不得让你吃亏,我会按照市价给你的。”
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是多么无害,又让人心疼。
“好,”齐璟年答应,“我真的很抱歉。”
他心脏一紧,却又为自己只为一人深情的取舍而感动。
郁娇在丝绢后的眼眸一愣。
本来计划是先抛出一个对方绝对不会同意的方案,再让他退而求其次地同意在这个项目上和她合作。
却没想到竟比她想象得还顺利。
看来夏梦在掌握自己爱情的战局上确实有两把刷子,能让齐璟年为她如此坚定。
男人总自诩尔虞我诈的商场是他们的战场,但有时候,女人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只会逛逛商场。
“江林那块地……”
郁家的饭桌上,郁景战先沉不住气,提起这个项目。
郁景逸的动作一顿,却未出声。
郁康安筷子未停:“先吃饭。”
等吃完饭后,郁康安把两个儿子叫去书房。
郁娇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喝着甜汤。
关于公司的事情向来不是她能参与的,用郁康安受访时的宠女发言来说,她就是郁家的小公主,什么都不用操心,等着分红就行。
“娇娇,你爸的安神茶还没喝,你给他端去书房吧。”江瑜突然开口。
郁娇抬起来来,就撞进自己母亲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她浅琥珀色的瞳孔似装了一汪清水。她看着这个长得和她有八分像的女儿,轻柔地笑着。
“知道了,妈妈。”郁娇乖顺道。
端着热茶,敲响书房的门。
房间里的话题戛然而止。
郁康安端坐在主位上,书桌上明亮的主灯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两个儿子站在他对面的两侧,泾渭分明,却又在他们的父亲面前,维持着虚伪的和谐。
每次这幅景象,郁娇就会莫名幻视父子君臣。
“爸爸,您的安神茶。”郁娇像是乱入的一个暂停键,让他们的争论有了短暂的休息。
站在郁康安身后的郁道,躬身接过郁娇手里的茶:“大小姐,我来吧。”
“时间不早了,爸爸和哥哥们也早点儿休息。”郁娇乖巧地说了一句。
郁康安点头。
郁娇退出书房,里面的话题又在继续。
“江林那块地,你们俩想办法和齐家合作上。”
郁娇嘴角带着浅笑,替他们拉上书房的门。
签着她名字所属权的合同,正躺在她的保险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