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学楼女尸案(6)

下班后,孟思期没回警局,直接坐车回家了。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叶秀慧朝她招手,“来来,给你看样东西。”

叶秀慧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照片。

孟思期放下背包,上前接过来,她很少看见叶秀慧这么主动找她商量事情。

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子,形象尚算端正,照片应该修过,有的地方还有修饰的痕迹,因此整体看上去要年轻白皙一些。

“失踪了?还是遇害了?”孟思期鲜少和叶秀慧谈心,当然直截了当地询问。

“呸呸呸!”叶秀慧反应很大,“什么失踪遇害,这是妈给你介绍的对象。”

“对象?”孟思期惊住,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人给她介绍对象,而且这个人看年纪并不小。

她有些反感,“这人四十有吧。”

“四十一,”叶秀慧露出一丝微笑,“年轻有为的大公司经理,气质事业样样好,这些年一直忙于工作,没时间成家,这不你爸和他认识,好不容易,人家才答应见一面。对了,名片忘记给你看。”

没想到这是叶秀慧和她说得最多的一次谈话,她介绍这个男人的表情还有些眉飞色舞,似乎他们非常认可这门婚事。

“气质事业样样好?”孟思期将照片和名片扔到沙发上,“还没个女朋友,我不相信。”

看着被随意弃掷的照片和名片,叶秀慧的表情暗淡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当妈的不会了解清楚。”

“如果什么都好,那肯定是那方面有问题。”孟思期二话不说,直接拧起包上楼去。

叶秀慧气得舌头有些打转,“你,你……没规矩!”

第二天上班,孟思期想起叶秀慧提起的男人,便问赵雷霆:“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和职务,能查到他的一些具体信息吗。”

赵雷霆放下笔,自信满满地说:“当然可以,不会借用局里任何资源,我自己就能给你查。”

把纸条递给他,赵雷霆问:“这人和案子有关系?”

“那倒不是,我一个朋友做生意吃亏了,就感觉被人陷害,所以就想托我帮个忙。”

赵雷霆拍着胸脯回答:“这事交我做,就是杀鸡用牛刀!”

“啧啧!”孟思期笑了笑。相处了一段时间,她感觉她在局里的关系慢慢变好了,特别是赵雷霆,年纪和她相仿,和她算是比较聊得来,因此什么事情,孟思期也会和他说上几句。

没想到一天以后,赵雷霆就将一张写满字的纸放在她桌上,孟思期看着满满信息的纸,顿时有些拜服,她抬头朝他微笑表示感谢。

赵雷霆撇了撇嘴:“我早就说过,要放古代,我这种人,就是东厂第一诸葛!”

东厂,明朝收集情报的著名机构,首脑就是掌印太监,孟思期笑着说:“赵掌印,谢谢你啊!”

“孟才人,注意你的言辞!”

“哈哈……”

孟思期的笑声并不大,但还是引起冯少民的抬颚和注意。

办公室不大,孟思期的位子比较靠外,离赵雷霆比较近。而冯少民位子靠里,离韩队桌位比较近,大家桌子上堆满了书和办公用品,因此也算是彼此不会打扰。

不过有时候说话声音大,难免就被听到,孟思期连忙掩了掩嘴巴,她其实还是挺忌惮冯少民的,这人不爱笑,一天到晚一脸苦大仇深,也不喜欢亲近人,因此孟思期并不知道怎么接近他。

赵雷霆走开后,孟思期拿起了“情报”,实际上这只是一份简单的人物简历还有行程表,算不上个人隐私,都是公开的,不过赵雷霆能整出来确实不简单。

在一堆信息里,孟思期攫取到几个关键词,“投资商”,“前几年离婚”,“儿子在美国读书”。

还说什么单身贵族,忙事业没时间组建家庭,叶秀慧果然什么都是诓她。

她叹了口气,准备把纸张碎掉,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称,“尚银商场”——这正是父亲和哥哥经营的商场。

原来这个男人最近正在接洽尚银商场,洽谈投资。

一用力,孟思期把纸张揉成了一团。

原来即使是和孟家血脉相连的女儿,也会被他们当成投资的砝码。

当天晚上,孟思期并没有回家,她在局里住下了,实际上,她没回去,叶秀慧也不会过问,并不会担心她的安危,也许她认为,女儿这种身份是不可能出事的。

第二天,周婕丽的丈夫肇光辉急迫出了院,来局里认领遗体,看起来他身体还有些虚弱,但他和第一次见面有些不一样,他面带歉疚和沉重,挨个和二队的同事表示感谢。

韩长林喊:“小赵小孟,你俩带肇先生去认下遗体吧。”

“好的韩队。”

几分钟后,赵雷霆走前面,到达尸体存放室,在寒峭的冷气中,工作人员娴熟地将尸袋拉链拉开。

看到拉链敞开时露出的那张脸,肇光辉就扑了上去,趴在她的身上,声音夹带着哽咽:“丽丽……你怎么可以离开我……”

冷库房很寂静,甚至有些阴森,孟思期很害怕来这种地方,肇光辉的哭声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

她往后挪了一步,尽量离门口近了一些。不过赵雷霆站在身边,她也没有退却。

肇光辉离开时,孟思期很好奇问了他一个问题:“肇先生,您很爱你的妻子,但听说,有一次你去学校和她大吵了一架?”

肇光辉叹了口气,似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只说了几个字:“她想离婚,我不同意!”

“所以那次以后,她就选择了分居?”

在孟思期看来,如果周婕丽对家有几许留恋,或者肇光辉同意了离婚,也许她的命运就改变了。

“是,是我不好,”肇光辉虽然在自责,但语气却似平静,“我开出租车其实也是骗她的,我出去就是打打牌喝喝酒,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不记得哪一次,被她发现了,她就要离婚……你觉得我会和她离婚吗?”

“我那么爱她!”肇光辉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爱有时候是多么的可怕!

孟思期将提前准备的那张纸拿出来,打开后放在肇光辉的手上。

折了无数痕迹的离婚协议书,肇光辉一下子就认出了,手指也轻轻颤了一下。

“你有没有发现,”孟思期说,“你妻子并没有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肇光辉怔了怔,拿起离婚协议书的署名处看了又看,他的目光就像钉在那儿般。

“你一直醉酒沉迷,恐怕也没有仔细看。协议书的最后还写了一句话:如果你能振作起来,她会像从前那样回到你身边……”

“……”肇光辉紧紧将纸攥在手心里,越来越用力,就像那是永远都抓不住的记忆,手臂也开始在颤抖,他终于泣不成声,抱着头抽泣。

由于手臂上抬,他毛线衫的袖口往下落,露出了里面的衬衫袖子。

然而就在这一刻,孟思期的神经突然被击溃一般。

他袖口上的银色纽扣,非常独特的叶脉花纹,和她记忆画面里的纽扣一模一样。

她几乎是不可自抑地颤着唇问:“是你,杀了周婕丽?”

肇光辉的抽泣突然停止。

“你为什么要杀她!”孟思期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几乎是质问他。

肇光辉缓缓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阴鸷得可怕,“你说什么?你乱说什么?”

孟思期就像什么结被解开,大声说:“那天晚上你遇到你妻子被人伤害,你却没有救她。你进入房间发现,你妻子并没有死,那时她却恰巧醒了过来,于是你掐住了她,明明你可以救她,是什么怨恨要杀了她!”

“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孟思期苍白地笑了笑,“你根本没有想到吧,你妻子还那么爱你?你以为她不爱你了,要离开你,所以你就要痛下杀手!你这辈子只会活在无情无爱的痛苦之中!”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以至于肇光辉全身都在发抖,他切齿的笑甚至有些发癫:“就算是,那又能怎么样?你的证据呢,证据呢?”

孟思期面对他的发狂反而变得十分冷静,“你不觉得奇怪吗?在周婕丽脖子上的勒痕里,为什么还有一道深深的戒指印……你掐死她后,虽然小心擦拭了她脖子上的指纹,但是你根本就没办法擦除这道深深的印记!”

她用力抓起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腕,将他手指上犹如一元硬币宽度的黄金戒指放到他的眼底,“走,现在就去和她脖子上的印记做匹配!”

其实孟思期之前也一直怀疑周婕丽脖子上的小红痕是什么,当她看见肇光辉拿着离婚协议书手指上的戒指时,很难不产生联想。

肇光辉就像被人透视了心中的魔鬼,瞳孔变红,他突然甩开孟思期的手掌,伸出利爪,猛地抓住了她的脖颈,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呃……”孟思期喉咙一阵火辣的疼痛,让她瞬间有一阵脑部缺氧的眩晕,她用手拼命抓了几下,但还是被他的力气摁住。

肇光辉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力将她箍住,将她猛地抵在墙壁,她的后脑勺“邦”地和墙壁来了个结实碰撞,让孟思期产生巨大的眩晕,她被铁掌和墙壁夹得紧紧的,手臂慢慢软了下去。

她记得曾看见凶手掐死周婕丽的画面时,她在内心产生了惶恐,她那时手脚冰凉,根本不曾想,周婕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那遏制在喉咙间无法喊出的哀嚎,令人回想起来就会头皮发麻。

然而,此时她遭受的感受,大概就是那样,一种急于寻求呼吸,将整个心脏都想吐到空气里延伸出去的慌张!

“嘭!”只听见一声闷响,随着一记重拳,孟思期脖颈间的铁钳松开了。

她弯着腰拼命地呼吸,贪图氧气。在她难受的咳嗽声中,肇光辉酿酿跄跄,他头部中拳,向后退去。

赵雷霆又一记狠命的拳头揍在他肚子上,伴随对方的叫疼,一个快速擒拿,将肇光辉死死摁在了地上。

赵雷霆似乎还不解气,口中骂道:“袭警,嫌他妈命长!”又用坚硬的膝盖狠狠抵了抵他的背脊。

肇光辉半边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倔强而愤怒地挣扎,双眼充血,发出“呃呃”的隐忍声。

这是通往尸体存放室的过道,平时几乎没人路过,大概是听到声响,几个同事匆匆赶到。

女同事急忙询问孟思期的情况,要送她去做检查。

孟思期用手肚揉了揉脖子,有一些嘶嘶的疼,但也并不严重,她感觉好多了。又清了清嗓子,除了难受的异物感,脑袋眩晕感,感觉没什么大碍。

赵雷霆将肇光辉拷上了手铐,抬头对孟思期赞许,还有关心:“厉害啊,没想到,真凶另有其人。孟思期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