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人们被萧煜的乐子逗得开怀,都觉得这个年轻人贼有意思。

沈映蓉只投进一支箭矢,有点生气被他干扰导致发挥失常,但更多的是觉得无奈好笑。

接下来轮到萧煜投壶,沈映蓉展开了报复,故意怂恿苏二娘八卦他。

今日在场者皆是有家室的,两个已婚妇人毫无节操可言。

沈映蓉手摇团扇,对萧煜的外貌一番吹捧夸赞,接着苏二娘八卦问起他的婚配,引得人们兴致勃勃。

萧煜蒙着双眼,轻哼一声道:“苏娘子这般刨根问底,合着是想替萧某做媒不成?”

苏二娘嬉皮笑脸,吊儿郎当道:“若四爷有钟意的女郎,我倒乐意做这个媒。”

萧三郎打趣道:“二娘就甭想了,宜州这样的小地方,哪入得了四郎的眼?”

萧煜接茬儿道:“三叔此话差矣,宜州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可不比京里的差。”

萧玉如道:“四哥嘴真甜。”又道,“你这般夸赞咱们宜州,难不成真相中了这边的姑娘?”

萧同晖忙道:“四娘莫要碎嘴。”

苏二娘:“四爷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只管说来,我苏二娘保管能撮合。”

萧同晖提醒她,“二娘莫要瞎胡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你这般轻率?”

沈映蓉忙打圆场,“萧郎君所言甚是,二娘不过是玩笑罢了。”

不曾想萧煜挑眉,故意道:“合着你们是逗我玩呢?”

沈映蓉:“不敢不敢,四爷人中龙凤,江玉县的女郎小门小户,入不了国公府的门楣。”

萧煜“哼”了一声,没有答话,只投出箭矢,没中。

见他失手,沈映蓉偷偷冲苏二娘竖大拇指,众人暗暗发笑。

哪晓得萧煜动了心思,知道自己被干扰无心投壶,索性也试探起来。

先是对沈映蓉夫妻一番夸赞,而后八卦她跟吴阅喜结连理的过往。

苏二娘没意识到他的小心机,果然兴致盎然说起他们的相知。

吴阅也主动提起,“惠娘未出阁前,沈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沈映蓉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笑了,娇嗔道:“吴县丞可莫要说大话。”

吴阅挑眉,“十多家上门提亲呢。”又道,“为着这桩亲事,我父亲厚着脸皮跑了沈家好几趟。”

萧玉如好奇问:“那吴县丞是怎么把沈娘子讨到手的?”

吴阅幽默道:“靠不要脸。”

众人失笑。

吴阅继续道:“现在惠娘的妆匣里还藏着当初我不要脸写给她的诗,有上百首。”

沈映蓉接茬儿,“吴县丞确实不要脸,故意写错让我给改,借着讨教的由头登门。”

人们被两口子的幽默逗乐了。

二人毫不避讳说起相识的过往,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相互间的倾慕。

萧煜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心里头酸得不行,分心投下一支箭矢,没中。

这投壶他是再没心思投下去了,因为并不想听他们腻腻歪歪秀恩爱。

萧玉如似乎很向往这样的感情,充满憧憬道:“伉俪情深莫过于此,沈娘子与吴县丞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直没吭声的萧煜冷不丁道:“四娘可莫要忘了二叔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相伴,那才叫伉俪情深。”

萧玉如默默看向自家老子,俏皮吐舌头,忽听一声轻响,第三支箭矢没有投中。

萧煜摘下绢帕,傲娇地撇嘴。

苏二娘高兴道:“四爷一支都没投中,得被罚酒。”

萧煜瞥了一眼沈映蓉,高冷的“哼”了一声,掩盖心中的不痛快。

沈映蓉才不管他高不高兴,替他斟了两杯,问道:“四爷还要继续复活比下一场吗?”

萧煜没有答话。

萧六郎道:“四郎可不能认输。”

萧玉如也道:“是啊,四哥接着来下一轮。”

萧煜把两杯饮尽,道:“我有些乏了,要歇会儿。”

他不愿再继续,沈映蓉倒也不勉强。

投壶结束后,这场宴饮也到了尾声,人们到隔壁坐下吃茶解腻。

先前吴阅饮了不少酒,沈映蓉差魏氏送来一碗解酒汤。

吴阅饮下后要去小憩。

沈映蓉起身向众人告辞,搀扶丈夫去往客房。

萧煜的视线落到二人的背影上,心中忍不住腹诽,一大老爷们真是娇气,才吃几杯酒就受不住了?

众人并未坐多久,便各自去午休。

外头骄阳似火,客房里却凉爽幽静。

吴阅当真吃醉了,倒头就睡,沈映蓉坐到床沿,给他打扇。

魏氏小声道:“娘子也去歇会儿罢。”

沈映蓉:“我不困。”

阵阵清风从半开的窗户灌入室内,她起身走到窗边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青翠。

团扇轻摇,沈映蓉坐到窗边,吹着凉爽的清风,闻到阵阵荷叶香,惬意至极。

晚些时候山庄特地给她备了湖鲜和春酒等物,皆是免费赠送。

但凡字画能入得了山庄主人的眼,都会特别款待,不仅吃住减半钱,走的时候还会赠与些物什。

沈映蓉亲去致谢。

途中她差魏氏携了山庄留给她的木牌去柜台做登记,方便结账。

到后园那边谢过山庄掌柜,回到客房院子时,刚跨进月洞门,就见萧煜拿着一根野草撅着大腚逗弄缸里的锦鲤玩儿。

那时周边林木茂密,些许阳光从叶缝中洒落下来,星星点点。

少年郎极其无聊。

哪怕他撅屁股的动作不太雅观,仍旧难掩身上的闲适。

听到声响,那儿郎扭头,瞧见沈映蓉路过,本能站直了身子,一改先前的随意,变得特别规矩。

沈映蓉行礼打招呼。

萧煜紧绷着身子回礼,全然没有投壶时的从容,就跟见着长辈一般,目不斜视。

他的微妙心态沈映蓉并未察觉,自顾回了吴阅的客房。

待她走远后,萧煜才偷偷扭头瞥,心下不禁有几分懊恼。

她又不吃人,他紧张作甚?

这算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尽管只有那么一瞬,却是萧煜主动促成的。

方才过来碰到魏氏,他故意问起吴阅的情形,得知沈映蓉去跟掌柜致谢,便守在这儿“巧遇”。

说到底,他还是有点心虚,毕竟对他人之妻生出旖旎心思,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申时四刻,游玩的人们打道回府,各家携带了山庄里的湖鲜和春酒等物回城。

这次众人玩得尽兴,约着下回又来聚一聚。

人们一一道别。

萧煜独自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鬼使神差偷偷掀起马车窗帘往外窥探。

遗憾的是他只看到萧同晖的马车过来,吴阅夫妇还在最后头。

萧煜放下车帘,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变得放纵。

想起那张清秀面庞,如果说最初在春晖园的一瞥令他惊艳,那今日的接触便令他蠢蠢欲动。

那女郎甚有意思,既能从容大雅,也有小风趣,投壶了不得,书画也甚好,言谈举止教养不输京中贵妇。

入了他的眼。

以前萧煜从未想过自己喜欢哪样的女郎,现在有了具象化,就是沈映蓉那样的。

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温柔似水;幽默时自带俏皮风情,惹人注目。

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萧煜情不自禁扬起嘴角,愉悦的心情压都压不住。

那时他并不知道什么叫情窦初开,只觉得一想到那女郎,便满脑子都是美好。

今日游湖不止他感到开怀,吴阅夫妇也很高兴。

沈映蓉笑颜道:“山庄掌柜送了不少湖鲜给我们。”

吴阅握住她的手,“今儿可要沾惠娘的光,若不是你出手救场,我可输得不服气。”

沈映蓉:“萧家的那些子弟也挺有意思,与一般的商贾不一样,没那么重的铜臭。”

吴阅点头,“萧同晖确实算得上儒商。”顿了顿,八卦道,“听说这支萧姓宗族跟京中的嫡系甚少来往,此次萧煜来宜州,中间大有名堂。”

沈映蓉颇觉好奇,“好端端的,他何故来了祖宅?”

吴阅压低声音,“我从衙门里听到传闻,说萧煜在京中惹了事,萧家为保他,这才将其打发到宜州来。”

沈映蓉轻轻的“哦”了一声。

吴阅继续道:“那小子瞧着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混账东西,听衙门里的人说……”

他把萧煜在京中惹上人命官司的事细细八卦一番,听得沈映蓉皱眉。

“到底是权贵子弟,视人命为草菅,聚众招妓且弄出人命来,实为不耻。”

吴阅:“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瞧着小子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衣冠禽兽。

“倘若不知此事,今日与他接触,我倒还觉得此人挺有意思的。”

沈映蓉提醒道:“这样的人,郎君日后少与其往来才好。”

吴阅:“惠娘提醒得是,无非逢场作戏罢了。”又道,“那小子是来避风头的,待京中把事情平息下来,多半就会回京,咱们也攀不上什么交情。”

这个话题并未持续得太久。

当时他们都未把萧煜放到心上,毕竟国公府的门楣与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牵扯不上干系。

回到城里已经很晚了,两人去胡氏的院子坐了会儿,给二老带了不少小食。

吴安雄很喜欢山庄的春酒,兴致勃勃舀了一勺浅尝。

沈映蓉道:“爹尝尝他们家的肉脯,比东街的好吃。”

吴安雄尝了一块,是甜咸口的,很有嚼劲,他赞道:“甚好。”

一旁的胡氏笑眯眯道:“明儿差人给亲家也捎些去,想来阿宝喜欢吃。”

阿宝是沈旭的小名,也就是沈映蓉的弟弟,她应声好。

鉴于明日吴阅还要上值,夫妻俩并未坐得太久就回去了。

与此同时,萧家祖宅似乎因主人的高兴变得有生气一些。

萧煜在房里同方安道:“今日在山庄我相中了长青居士的画,方叔你得空了便去一趟,问问掌柜的开个价。”

方安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小主人向来不屑诗书字画之物,也没那个兴致附庸风雅。

萧煜解释说:“我想买来送给长姐。”

他的长姐萧贵妃,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弟俩感情甚笃,似乎也说得过去。

方安并未多想。

不一会儿甄氏送来吃食,往日萧煜胃口不佳,今日却什么都能用下。

甄氏高兴道:“四郎胃口开了就好。”又道,“今日去游湖,可玩得尽兴?”

萧煜应道:“尽兴。”

甄氏:“四郎就要多出去走走才好。”

萧煜点头,他似乎在这里找到了消遣的兴致,不再像先前那般百无聊赖,处处看不顺眼。

这样的转变令甄氏欣慰。

一直以来小子都生龙活虎的,蔫了这么些日,可算像个人样儿了。

甄氏并未深究萧煜忽然精神抖擞的原因,还真以为他是跟萧家的旁支出去游玩心情变好了呢。

吃饱喝足,萧煜舒适地泡了个热水澡。

甄氏替他绞干头发,他端坐在凳子上,似想起了什么,忽然道:“嬷嬷,你可曾听阿娘提起过我的亲事?”

甄氏调侃道:“怎么,四郎想讨媳妇儿了?”

萧煜:“我才不要。”顿了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怕的是阿娘眼神儿差。”

甄氏细细梳理满头墨发,一本正经道:“老夫人这般偏疼四郎,你的亲事,夫人恐怕是做不了主的。”

萧煜没有吭声。

甄氏继续道:“国公府的门楣,多少女郎都想进来,现如今元娘在宫中得势,大郎二郎俱有出息,四郎日后也得给夫人长脸才是。”

萧煜撇嘴,“有阿姐和大哥他们在,哪轮得到我去出头?”

甄氏:“话可不能这么说,待四郎行过冠礼,便是大人了,到时候老夫人可由不得你像今日这般任性妄为。”

萧煜闭嘴不语。

祖母偏疼他是真,但严厉起来把全家大小唬得不敢吱声也是真。

他在府里虽然无法无天,却不敢去触碰萧老夫人的底线,因为真的会让他屁股开花,几个月都下不来床的那种。

绞干头发,甄氏服侍他歇息。

萧煜躺到床上,直勾勾望着帐顶,甄氏放下帐幔吹灭烛火,关门离去。

室内一片昏暗,檐下的灯笼透着微弱的光,映染到窗棂上。

些许昆虫躲在院子里吵嚷个不停,屏风后的男人翻了个身,明明有些困倦,却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道倩影。

不容置疑,他确实把沈映蓉给惦记上了。

第二日方安又去了一趟清溪潭,另一边的沈映蓉则回了一趟娘家。

沈家在和月坊那边,她捎带了两匹布和一些吃食过去。

得知她过来,沈母欢喜不已,忙迎到门口。

沈家祖宅早已被卖掉了,现在住的院子虽小,却干净整洁,处处透着文人的雅趣。

赵氏是屠夫之女,说起她跟沈父的这段姻缘,颇令人啼笑皆非。

当年沈家败落,沈映蓉祖父迫不得已变卖祖宅还债,后来实在穷困潦倒,便把沈父,即沈方哲也卖了抵债。

赵屠夫小有家底,看中沈父有志气,心中一合计,索性把闺女赵琴嫁给他。

那时沈父虽然心气儿高,但架不住家里头有个败家的爹,在周边可谓声名狼藉,几乎无人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沈父本性纯良,曾亲自问过赵氏,说起家中的情况,让她三思。

赵氏也看中了他的那份诚意,再加之人生得俊,又有点小才华,便跳了这个坑。

赵屠夫许了不少嫁妆给赵氏带进沈家。

成婚三年,在赵氏怀身大肚时,公爹沈文原在外头醉酒摔死了。

赵氏大着肚子操持后事。

沈父安葬好老子后,家中有赵氏掌家,日子过得倒也安宁,便一门心思科举求功名。

起初赵氏还怕他嫌弃头胎生的是女儿,不料沈映蓉打小乖巧伶俐,甚得沈父疼宠,什么都紧着最好的给她。

哪怕后来有了沈旭,提及这个长女,沈父眼里总是含着光,是打心眼里感到骄傲。

院子里欢声笑语,母女有着说不完的话。

进入厢房,沈映蓉道:“天儿热了,我捎了两匹布回来,阿娘给爹和小宝做身衣裳。”

赵氏忙道:“惠娘总往娘家捎物什,恐叫亲家看了笑话。”

沈映蓉端起杯盏,“这是从我陪嫁的账走的,夫家管不着。

“昨儿我与吴阅去了一趟清溪潭,捎了不少东西,婆母让我给阿宝带些过来,那肉脯他多半喜欢。”

赵氏:“亲家倒是有心。”

沈映蓉轻摇团扇,“你们自个儿挑的亲家,结的善缘。”

说罢又取了二两银子给赵氏做家用。

赵氏无论如何都不接手。

沈映蓉道:“去年婆母夸我掌家有功,铺子比往年挣得多,便许了我三两银。

“平日家里头的开支都从公账走,我也用不着,阿娘持家不易,且阿宝读书要花费,便留着罢。”

赵氏:“女郎家总得备些脂粉钱,惠娘自个儿留用。”

沈映蓉:“我用不上。”又道,“只要娘家给我留着一席之地便是了。”

这话把赵氏逗笑了,打趣道:“羞不羞,都已经是嫁出去的闺女了,还惦记着回娘家呢。”

沈映蓉抬了抬下巴,“爹说过,我的那间厢房就算空置着也得留着。”

赵氏宠溺道:“是是是,我们家的长青居士了不得。”

母女二人就家常唠了许久。

赵氏忽地想起了什么,道:“惠娘眼下也不小了,该要个孩子给吴家延后。”

提起这茬儿,沈映蓉轻颦眉头,“我知道。”

赵氏试探问:“你跟吴阅都已经成婚三年了,何至于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映蓉默了默,应答道:“吴阅不是个重欲的人。”

赵氏:“???”

她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合着……是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