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只拍完两个镜头,徐正宁精雕细琢的态度让阮熹微惊叹。
原来拍电影要这么精细,跟上次去的仙侠剧现场完全不同。
徐正宁剧组有厨师,在餐厅设自助餐,伙食很丰富。
李志伟和她俩一桌,听两人嘀嘀咕咕,小姑娘嘛,觉得什么都新奇。他再次当面感谢阮熹微,说得亏有你救场,不然这制片人真得急疯了。
临近年关,《如梦之境》只剩最后几组镜头了。
若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舞蹈演员,剧院得一直租着,技师、设备、场地成本每天都在消耗。
按照制片公司的规定,每超出预算一个百分点,制片人的工资就要扣掉一个百分点。
阮熹微在拍摄时,制片人给李志伟发了一个大红包,说还是你小子能耐,真能找到一个能让徐导一眼相中的小演员。
跟徐正宁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有多苛刻。
早上在监视器前,徐导难得的平和,进展顺利到让人难以置信。
李志伟回想,也正常,阮熹微长了一张适合大荧幕的脸。
对称,骨相好,上镜比真人更好看。
想到这里,他对阮熹微的态度又热络了几分,想着跟她搞好关系准没错,万一人未来真有大发展。
阮熹微冲李志伟笑笑,她对这个看着憨厚的大哥印象不错,“志伟哥您客气了。”
“今天收工你试着去加导演微信。”唐安安建议道。
“这可以吗?感觉不太好吧。”
比起阮熹微的羞涩,唐安安就是一个十足的社牛,她的心态总是这样好,“试试呗,加不上又不亏。”
吃过饭,化妆师给阮熹微补妆。
下午她有一个重要的特写镜头要拍,一支舞跳至最后一刻,定格在美艳的回眸。
随即而来的是凌厉的杀机,子弹破空而来,直直射入她的胸膛。
震惊、不甘,猜测凶手是谁,死不瞑目。
微表情的转换,中弹后的肢体语言,对于阮熹微这一个非专业演员而言太难了。
徐正宁丝毫不着急,他一遍又一遍地调.教,甚至亲身示范。
动作指导也在一旁,讲解着人中弹后的身体反应,“子弹在命中人体后,会将大量高压气体带入人体创口内部,形成一股力,小阮你向后倒下是对的……”
不知道NG了多少遍,徐正宁才点头,说:“保一条。”
这个镜头通过后阮熹微如释重负,剩下的内容便简单了,她躺在地上演一具尸体。
傍晚时重新做妆造,脸上因失血过多呈现惨白,胸口有子弹穿过的烧痕。
导演调整完她躺着的姿势,化妆助理来拨她的头发,细致到每一个发丝都要摆到合适的角度。
唐安安要去上晚班,临走前交代:“微微,候场期间记得休息一会儿,不然身体撑不住。”
阮熹微表示赞同,拍戏原来还是个体力活。
这一天下来,等男主角出现,和她搭最后一个镜头,她已几乎精疲力竭。
好在男主演技纯熟,丧妻后的悲伤和愤怒演绎得恰到好处。
阮熹微裹着羽绒服远远地看监视器,液晶屏中男演员的特写分外清晰,他能控制到每次流泪,泪珠精确到第三秒从右眼眶滚落。
影帝的头衔果然名不虚传。
徐正宁最后一遍说:“咔!”点头表示可以了,现场爆发出一阵掌声和欢呼声,“恭喜杀青!”
阮熹微愣了,这是在给她庆贺吗?
看了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男主角的杀青日。
鲜花,蛋糕,人群簇拥着拍照,这些热闹是别人的。
等导演确认完,无须补拍或重拍,现场才开始收工。
李志伟送过来一块蛋糕,“饿了吧?”
确实,饿得胃都在烧。
阮熹微换完衣服,脸上的妆没卸。她远远地看着片场中心的热闹,想起唐安安说试着去加导演微信。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终究还是没有迈开腿。
到财务那里结账,按照特约的价格给,两场戏,加上夜戏,报销打车钱,阮熹微一共领到九百多块钱。
制片助理还塞给她一个红包,说去去晦气。
阮熹微不明所以,李志伟咳了一声,解释,“在剧组演死人都会给红包的,收着吧。”
十点半,阮熹微在出租车里哈欠连天。
这一天不说惊心动魄,也算是她二十三年人生里精彩丰富的一日。
原来章医生说去生活,去探索,会有新奇美妙的感觉,是真的。
等下次去见她时,一定要好好分享今天的经历。
阮熹微的手机早已没电,李志伟帮她叫了车。
她向司机借了跟数据线,充上电。开机,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八点半一个,两分钟前一个,致电人均是陆叙。
微信里也有一条留言,“看到了回个消息。”
她给陆叙回消息:“哥,怎么了?”
“人在哪里?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刚才睡了一觉。”
“好。”陆叙发,“下来吧,我在你小区门口。”
阮熹微后背发热,脑子刹那间清醒无比,哪还有一点儿瞌睡的念头?
出租车在夜里疾驰,阮熹微捏着手机,思前想后,回复道:“哥,有什么急事呀,我不想换衣服了。”
陆叙给她拍了个蛋糕盒子的照片,“妈给你的。”
阮熹微认出logo,是新开的一家网红冰淇淋蛋糕,很火爆。
许云晚上和她的研究生聚餐,老师请客,学生便买了小礼物。
有个学生给师门上下每人都定了一个小蛋糕。许云瞧着怪精致的,小女生应该都会喜欢吃。
在陆叙接她回家后,吩咐儿子:“我血糖高不吃了,给微微送去吧。”
陆叙本不愿为了块蛋糕大费周章,但有些担心阮熹微失业后的状况,还是来了。
想不到一等便是两小时。
阮熹微的电话打过来,陆叙接听,只听她说:“哥,你放门卫吧,别等我了。”
陆叙敏锐地察觉到环境声不对,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才怯怯道:“出租车,回家路上呢。”
阮熹微说完惴惴不安,说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不如现在就老实交代了。
陆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嗯,等你回来。”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出租车驶向“春和印象”小区的大门时,阮熹微一眼便看到了陆叙的车。
她下车后跑到卡宴的车窗旁,敲了敲。
陆叙让她进车,进副驾后的阮熹微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车里空调温度太低了,跟深夜的室外没什么区别。
陆叙调高了温度,“出去玩了?”
“拍电影,刚从影视城回来。”阮熹微说,“哥你不会相信吧,我上徐正宁导演的戏了!”
陆叙无意间扫过她的眼睛,闪亮的眼眸里带着点儿兴奋与骄傲,熟悉感扑面而来。
十八岁之前的阮熹微,就是这幅模样。
终是找回点儿过去的感觉,这一刻的柔软让陆叙也放缓语气,打不通电话、等不到消息的两个小时让他心焦。“演什么角色?”
“呃,”阮熹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心虚道:“被枪杀的妻子,也是个舞蹈家。”
陆叙端详她的脸,“难怪。”
“什么?”
“大晚上白着一张脸,吓人。”
阮熹微试探着问:“哥你不生气?”
“生气。”陆叙手搭方向盘,见到她平安无事归来,晚上生出的暗火已消了大半,但仍决心要让她长点记性。
她一个刚毕业的女生独立生活,毫无安全意识。陆叙淡淡地开口威胁:“如果下次再被我抓到那么晚回家,那就搬回江悦住,没得商量。”
阮熹微轻轻咬了下唇,摊开白净的掌心,递到陆叙面前。
两人一时间无言,寂静的空气流淌着。
陆叙想起她高一时,和陆子言一起,约了一帮同学出去玩。
过了曹燕青给她规定的门禁时间,九点还没回家。
阮熹微特意挑了母亲曹燕青加班的夜晚,想不到开门时碰见了陆叙。
被逮个正着。
陆叙是严厉的兄长,自然没有放过他俩。
戒尺无情地打在陆子言手心,啪啪作响,疼得他鬼哭狼嚎。
轮到阮熹微时,陆叙察觉到她求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问:“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