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简短话语戛然而止。
没有开始没有结尾。
胡一明散漫目光逐渐聚焦,黝黑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正经。
他眼皮垂下又缓慢抬起,话语间透着浓烈探究。
“你。”
“怎么知道的?”
任思怡平时不提,他们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提起。
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
尽管,他是程思年的哥哥。
程思年对于这些事情口风紧,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全告诉程煜才对。
程煜皱了皱无法呼吸的鼻子,轻声放下勺子掩嘴咳嗽,字眼断续。
“送她去医院的人。”
“…是我。”
程煜鼻音很重说话有气无力,音量小到胡一明总感觉自己会听岔。
唯独这句话胡一明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眸瞳孔骤然放大,胸口心脏开始剧烈蹦跳,彰显着他此时的震惊。
“你送她去的医院?”
“你们,认识?”
“不认识。”
程煜浑身酸痛无力,他宽阔背脊瘫软在椅子上。
眼睑半阖,没再回答胡一明的问题。
“我要是告诉任思怡,她会不会特别惊讶?”
胡一明心底骤然掀起巨大的八卦海浪,他格外好奇任思怡得知后的神情,以及任思怡会做出什么反应。哪怕是点滴猜测,胡一明嘴角都不由上扬。
他思绪还未完全散开,程煜幽幽音调阻断了他。
“不用…”
程煜勉强从喉间溢出个单音,剩下的话语如鲠在喉。
察觉到胡一明好奇目光,他眼睫翁动压下挣扎,干涸起皮的嘴唇蠕动。
“不用告诉她。”
“为什么?”
“没必要。”
一件平常顺手的事情,轮到几年后再度提起,似乎是会在印象上加分。
程煜却觉不甚在意。
胡一明激动话语被他悠悠堵回,他了然啧了声,没过度提及这个话题。
他拿起药盒,掰开一颗药粒递给程煜,“吃药吧。”
程煜苍白脸颊瞬间浮现出一层抗拒,他果断抬腕作势拒绝。看程煜紧皱眉心,胡一明忍不住打趣道,“你害怕吃药?”
“没用。”
“什么有用没用的。”
胡一明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手臂,一时间气急,直接上手捉住了他的手腕,把药强塞到他的手心,用手指指向他掌心上那颗退烧药,“快点吃,别看我。”
程煜状若深渊似得幽深瞳孔,垂睨掌心间那颗小药丸,他扯了扯苍白嘴角,弧度很浅,嘴角溢出一声轻笑。程煜没再跟胡一明较劲,他仰头把药吃了嘴里,混合温水,喉间滚动咽了下去。胡一明见他吃下药眼露满意,忽然狡黠一笑,颇具深意。
“你想不想知道任思怡以前的事情?”
他没等程煜回答,没看程煜的神色。
胡一明沉思般嘶了声,兀自陷入较远回忆。
“任思怡前男友。”
“你知道吗?”
没出他所料。
程煜混沌氤氲水雾的漆黑眸子轱辘一转,几近朦胧望向他,嘴角轻垮。
许是生病的原因,他多了一丝孱弱的凄凉既视感。
胡一明没控制住上翘嘴角,可怜似得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害怕他表情太过丰富,索性抬手遮挡住嘴角弧度。
“简而言之。”
“他们俩…不好形容。”
程煜眼睫扇动速度缓慢,仿若一个故意迟缓的短视频。
他指腹抵在发胀太阳穴,眼眸间淬着微不可察的探究与好奇。胡一明瞥见他投来的视线,哑然笑道,“姜潮年这个人,做事相对谨慎。”
“他是真不适合任思怡。”
“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
程煜动了动手臂,沉寂已久的嗓子艰难出声。
“为什么?”
“不知道。”
“感觉吧。”
胡一明琢磨似得拧了拧眉,随后他内敛漆眸堪堪落在程煜身上。
程煜勉强坐直酸痛背脊,想强撑精神回应胡一明的话。
可他根本坚持不了太久,阵阵寒冷袭来,像是忽然走进了冰窖,他浑身失温到失去思考能力。整个人只能清晰感受到头晕目眩带来的痛苦,却不能做出有效举措。
胡一明察觉他呼吸似乎也比起初沉重了些。
脸色也泛起异常红润。
胡一明赶紧启唇。
“真不去医院?”
“不用…”
“…睡一觉就好。”
胡一明没再打扰程煜,他叮嘱了几声起身离开。
把休息空间留给了程煜。
…
任思怡早早猜测胡一明可能不会回来,临到下班节点,她粗略结束了会议。
人霉喝水都塞牙,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等到任思怡下班走到电梯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公司电梯坏了。
任思怡紧盯故障两个字,几乎是下意识咬紧后槽牙,她怒极反笑。什么时候都没有坏过,偏偏会在她脚踝旧伤复发的时候,电梯坏了?
任思怡强忍脚踝疼痛,呆愣站在原地,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宋亭亭拿着手机小跑到任思怡身侧,她咬了咬嘴角,小心翼翼提声道。
“维修师傅还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任思怡彻底生无可恋了,她也不可能在这待到一个小时后吧,任思怡使劲闭了闭眼睫,被迫把目光扫向一旁楼道间。看着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楼梯,任思怡喉间艰难滚动了瞬。
破碎话语像是飘忽柳叶。
“我可能真得走楼梯了。”
陈晨摘下工作牌走到她们身边,脚步声极轻,正在交谈里的两人全然没发现。
身侧突然多出一道身影,吓得她们俩差点放声尖叫。任思怡单手抵在饱满额间,长吁了一口郁气。宋亭亭率先出声,吐槽了句。
“你走路有点声音。”
“行不行?”
陈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窘迫摸了摸鼻尖。
“任老师,你的脚踝不舒服。”
“要不…”
“要什么啊要,你难不成要背任老师下楼。”
“闪一边儿去,别瞎逼逼了,不然小心我抽你。”
宋亭亭单手叉腰怒瞪着陈晨,直到吐槽到他受不了转身离开。
任思怡探究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看来最近是吵架了。任思怡脸颊上闪过一丝笑意,她无可奈何摆了摆手腕,止不住郁闷。
“算了。”
“我走下去吧。”
任思怡手撑在墙壁上,深吸一口气做出决定。
宋亭亭知道她脚踝问题,不免担心,想要拦住任思怡往前走的动作。
“要不等一等?”
“我去问问有没有其他的维修师傅。”
“或者,我去催一催刚刚那个师傅。”
任思怡神色淡漠摇了摇头,阻止宋亭亭的举措。
她扶着墙壁一点点挪动脚步,左脚踝落地踩在台阶上,任思怡痛到倒吸了口冷气。她把肩膀上的包再往里挎了挎,咬紧牙一鼓作气走了下去。
走到一楼时。
任思怡不忘侧身回望了瞬。
她嘴角轻启溢出感叹。
“这简直是酷刑。”
任思怡慢吞坐上等待她的网约车。
回到家后,任思怡用手指剐蹭药膏,熟稔涂抹在红肿脚踝上。
随后,她抽出湿巾擦拭手指。
做完这一切,任思怡抬起酸痛脚踝搭在一侧,背脊懒散窝靠在沙发上,双手举起手机编辑消息。
她琢磨着怎么给程煜发消息。
是问他有没有感冒?
任思怡又觉不对,这岂不是有点诅咒对方的意思?
纠结踌躇间,门铃突兀响起。
任思怡烦闷啧了声放下脚踝,半拖着左脚,步调踉跄挪动到门边。任思怡依靠在门框上用手推开大门,入眼的是,姜新月疲倦到喘起粗气的模样,她双手叉在腰间,脚边摆放着好几个购物袋。
任思怡困惑眨了眨眼睫。
默默出声。
“这是?”
姜新月看她忘到一干二净的神色,陡然气笑了。
“中午你发消息说脚痛。”
“我,你闺蜜我。”
“说好晚上过来给你做饭。”
“你现在什么不记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任思怡连忙换上讨好笑意,双手挥动想要迎姜新月进门。
姜新月没好气哼了声,再次弯腰提起东西往里走。
任思怡关上门后,继续埋头编辑手机消息。
姜新月忙碌在厨房,时不时抬眼看看她在干嘛。
发觉任思怡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脸颊微鼓,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
姜新月端着水果盘走过去,顺势坐在她身侧。
“想什么呢?”
任思怡咬了咬嘴角垂下手臂,佯装不经意询问。
“你说,淋雨之后。”
“感冒可能性有多大?”
“百分之五十会感冒,百分之五十不会。”
“感冒之后呢,百分之五十会发烧,百分之五十不会。”
任思怡嘴角抽搐讪笑了瞬,一字一顿。
“我自然知道。”
任思怡百无聊赖吃着果盘里的水果,眉心越发紧皱,指尖敲击在手机背面上。姜新月睨着不远处的电视,耳畔总有她制造出的噪音。
姜新月吸了吸气扭过头,“到底怎么了?”
任思怡扭捏了瞬,抱着手机凑到她跟前,微调桃花眼里满是忧虑。
“昨天…”
“如果不是程煜的话,我应该会淋雨。”
“?”
“你们俩?”
姜新月顺势转过身冲她暧昧眨眼,枯燥意味转变成无尽八卦。
“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任思怡忙不迭摆手灼急解释,她愈发慌张,姜新月反倒是愈发感兴趣。
“就是…下暴雨。”
“他,去拿伞的时候…”
“你在想他会不会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