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任思怡眸底一点点溢出猩红,她呼吸沉重不稳,落在腿间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直至掐入掌心内。她倔强的昂扬起下巴,丝毫不肯低头。胡一明知道她的性格,他也没想过让任思怡就此妥协。

胡一明刻意放低音调,同她商量道,“现在的问题是。”

“李覃朽颠倒黑白。”

“咬定是你故意砸伤他,至于他…”

“只字不提。”

胡一明手掌不断抚着浓密发顶,他一时间找不到具体头绪。

说到底那天的饭局是该他去,他临时遇到事情转交给任思怡。没曾想她一个人去,会遇到这种腌臜事。任思怡回来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如若不是对方找上门,胡一明怕是还瞒在鼓里,全然不知晓。

胡一明瞭起眼皮,小心翼翼瞥了瞥任思怡,发觉她清明眼眸被缕缕血丝裹满。

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委屈,亦或是任思怡气急了。

胡一明赶紧劝慰道。

“先别着急。”

“我们一起想办法。”

谁知。

任思怡从鼻腔里哼出个阴冷音调。

“我是真后悔。”

“?”

“不一定…”

“你当时情急吓到…”

任思怡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嘴角蹦出,吓的胡一明倏地收回后半句话。

“我后悔。”

“怎么没多打他一巴掌。”

“反正不管怎么样。”

“他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反咬我一口。”

李覃朽大抵是认为,当时的氛围下没人能注意到细小动作。

顶多是看见任思怡推翻桌面,从而变本加厉罢了。

任思怡转眼一想,下意识想提问那包间里的人呢?

她们又是怎样的说辞。

没等问出声,任思怡已经在心底给了自己答案。

没有人愿意淌这滩说不清楚的浑浊水潭。

任思怡修长脖劲往后一仰,她骨骼清晰的手腕搭在额间。任思怡嘴角溢出躁郁叹气,她太阳穴处传来阵阵跳痛,办公室内忽然静谧下来,宛如骤然从暴晒天气下走进冰窖中,没有想象中的畅快,反倒是增添了一股怪异慌乱。

任思怡冷静了半分钟,她无力垂下手腕。

脑袋轻然偏向胡一明的方向,任思怡声线低哑。

“有可能。”

“会影响到你吗?”

胡一明听出她话里意思,忙不迭摇头安抚她。

“不会。”

“我看他表达出的意思,是希望你当面道歉…”

“当然,这个处理方式肯定不可取。”

“这件事情如果你妥协,那以后…。”

其实。

也不可能就此打住。

任思怡手指紧攥椅子边缘,眼睑半阖眉心紧皱,脑内思绪像是扯乱线团。

不理,持续乱糟。

理,找不到线头。

任思怡眼眸被一层灰雾遮盖,她似是走进大雾中无法看清前方。任思怡曲起骨节抵了抵眉心处,卷翘睫毛始终垂在下眼睑处,她咬了咬嘴角。

“除了单独见面以外。”

“他还提了哪些要求。”

对方跟胡一明发的消息不多,信息量更是少之又少,字眼间满是嚣张狠厉之色。

胡一明完全捉摸不透,这位李先生到底想干嘛。

他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想法是,任思怡不能独自前往赴约。

没有好结果,甚至是会更糟糕。

胡一明声线暗哑藏着隐约烦闷,“当时的包间,不确定有没有监控。”

“他脸上的伤是的确存在。”

“或许,只能吃点哑巴亏了…”

“要不我想个折中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李覃朽这件事情,任思怡可能得花费一些精力了。

任思怡默不作声,眉眼凉意一点点聚集,她掀开眼帘黝黑瞳孔无尽郁气,屏了屏急躁呼吸,喉咙滚动。任思怡再次出声,“怎么解决?”

“我道歉提出赔偿,他不肯。”

“非要我当面致歉,他才觉得我是有诚心。”

“我看他长着一副人样,怎么不说人话呢。”

任思怡夹枪带棒句句嘲讽,她一想起李覃朽那张年轻清秀的脸,她只觉万般作呕。任思怡调整了下自己杂乱心思,像是拨开了云雾,她忽然想起了一些细节。任思怡炯亮洞察的黑眸轻然眯了眯,她当时是推翻了面前的水杯,推翻之后,投身于短暂偏头瞧了眼,可是,桌面上的物件似乎并没有砸在他道貌岸然的脸上。

“他发病例报告给你没?”

胡一明脑袋里正筹划怎么解决,诧然听见任思怡提问,他险些没反应过来。

胡一明茫然哦了两声,忙不迭摸出手机,调出李覃朽发来的验伤报告,伸长手臂递到任思怡眼前。

任思怡不情不愿拿起手机,眼含不耐简单睨了眼,准备还胡一明手机的手突然一顿。

李覃朽脸上显然不是一块痕迹,而是好几块斑驳疤痕。

任思瞬间气笑了,她嘲讽意味已然灌满。

“怎么?”

“我会武功吗?”

“我会隔山打牛?”

“我推了一个水杯而已,居然能在他脸上砸出不同位置的疤痕?”

“我居然那么能耐。”

任思怡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位李覃朽,能促使他这么费尽心思来膈应她。

胡一明隐约猜测到了其中缘由,他目露尴尬,用指腹摸了摸鼻尖。

“他存在找事的。”

“你自然没办法躲开。。”

“这样。”

“我去打探打探他的喜好。”

“佯作送礼,假意握手言和。”

“借此得到时间,去找背后的证据。”

事已至此任思怡百口莫辩,对方脸颊上的伤痕是真实存在,至于任思怡苍白的语句,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被认为是狡辩。

算是给任思怡找了个教训。

任思怡执拗不肯松口,没回应胡一明的提议。

冷着一张脸侧向窗外,连眼旁风都不带扫他一下。

胡一明莫名躺枪。

“你先冷静一下吧。”

“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胡一明准备站起身,把空间留给任思怡,他身形微动没有完全站起,任思怡别扭嗓音恍然响起。

“知道了。”

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已经花费了很大力气。

胡一明点了点头转身出去,顺势替她拉上了办公室门。

任思怡身形蓦然往前趴了一分,双手手肘抵在光洁桌面上,手掌用力抓挠长发。

具有光泽度的头发被她抓到凌乱不堪,任思怡崩溃啧了声,垂下手臂。

眼里浸满不甘愤怒和点滴委屈,她紧抿唇角,抑制住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意。

电脑上弹出新消息,任思怡吸了吸气,重新投身工作。

视线范围里是程煜发来的消息,简短字眼没有任何要求。

任思怡敲击键盘的力气很大,键盘响动声音如算盘盘珠,不停晃动发出的噪音。

退出程煜聊天框,一个久违头像出现在聊天列表。

任思怡勉强压下鼻尖酸意,指尖不自觉扣在键盘里。

她眉心跳动,伸手点开新的聊天框,内容依旧很简单,仅凭一串字眼,任思怡仿若也能窥见对方肆意笑脸。

【说好了晚上一起吃饭的】

【你什么时候下班?】

【可别说】

【又想放我鸽子】

任思怡怔愣了几秒,松懈抿紧到发白的嘴角。

眼眸里流动着复杂情愫,她输入了几个字眼又利落删掉,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姜潮年。

任思怡有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差点忘记了她身边还有这么个人物。

长久不出现骤然跳出的老朋友,总能轻而易举勾起所有沉寂回忆。

想起曾经荒唐好笑的过往,任思怡弯了弯苍白嘴角,露出一抹释然笑容。

她再次多发了一条消息,内容不再枯燥,变得鲜活生动。

【不知道最喜欢放鸽子的人】

【到底是谁】

任思怡短暂抛开烦心琐事,埋头专心致志赶着之前设计稿。

临到下班,胡一明急色冲冲再次找到她。

任思怡默默注视着他灼急中,又隐约透着欢愉的脸色,胡一明诶诶了几声。

“我知道了。”

“这位李先生。”

“非常喜欢一位陶艺家的作品。”

“但是,这位陶艺家呢。”

“想买到他的作品,很不容易。”

任思怡没好气嗤笑道。

“他没买到。”

“我们就能买到吗?”

任思怡继而收回落在胡一明身上的注意力,刚准备拿起平板。

胡一明快速上前阻断她的动作,任思怡眼睑木讷扇动,“干嘛?”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

“我自然负责。”

“拜托,人是我砸的。”

任思怡坦然承认她的事迹,没打算让胡一明当背锅侠。

她眼眸狡黠一转。

“你如果非要这样说的话。”

“不如,放我两天假?”

胡一明嘴角抽搐没搭理她,任思怡眼露了然,她就知道胡一明会不理她。

“走,现在跟我走。”

“干嘛啊…又要去哪啊…”

任思怡拖长尾调慵懒至极,又显得她格外浮躁。

胡一明见她没动静,恨不得上手替她收拾东西,再一把拖拽着她出门。

好在,任思怡见胡一明一副坚持到底的神态,轻啧了声,不情不愿站起身跟他离开。

胡一明把车停靠在附近停车场,他们跟寻导航走进深巷,最终在一栋几层楼高的下楼附近,停下脚步。

不耐烦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任思怡轻然打量眼前建筑。

小楼墙壁外被从上往下垂吊的紫藤花包围,透过盘根错节的枝藤缝隙,勉强能窥视意思白色墙壁。姹紫色妖艳娇媚,夕阳余晖撒落在已经枯萎的花朵上,俨然替它浇灌了些许新生气息,莫名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任思怡下意识困惑询问,“这是什么花?”

胡一明凛冽眉毛轻拧了一瞬,磕巴不确定似得,“应该是,紫藤花。”

他又补充道,“应该没错。”

“这位陶艺家是谁?”

“你知道紫藤花花语是什么吗?”

胡一明嘴角牵起浅浅弧度,他侧眸看向任思怡,没回答她的问题。胡一明注意到对方眼底一点点降低的期待,他忽然察觉到任思怡连花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知道花语。

胡一明轻笑了声,冲紫藤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任思怡把注意力放在花上。

“花语好像是。”

“等待与思念。”

任思怡对浪漫过敏般,眼露不解喃喃。

“别人暗恋至少会有所表达。”

“他暗恋靠等?”

“万一别人谈恋爱了,双双携手把家归。”

“他不就只剩下哭的份?”

“…”

“这不是自我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