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低哑嗯了声算作回应,他动作连贯朝病房内走。
任思怡想吐露离开念头的嗓音,被他无意识的动作阻断。任思怡倏地闭上眼睫,沉沉叹了口气。她就知道,遇到程煜指不定没什么好事。
任思怡没打算跟他一起进病房,更没打算就这么直接走人。
她缓缓跨步走到身侧休息椅上坐下,任思怡神色有些疲惫,她背脊微垂,手肘抵在膝盖处。从最初的慌张乱糟的氛围,快速度过到现在的宁静无声,任思怡莫名感到精神恍惚。
耳边仿佛仍流窜着开始的各种声响。
任思怡从始至终没碰过酒杯,反观程思年跟姜新月,她们俩早好了不少,已醉到不省人事。
姜新月的家跟胡一明在同个方向,顺带送姜新月回家的事情,自然而然落在了胡一明身上。
任思怡任劳任怨搀扶程思年,准备把她送回家。
起初,任思怡没发觉程思年微颦眉心。
她双臂圈在任思怡腰上,脑袋轻然靠在她肩膀处,任思怡无法捕捉到她难受神情。直至坐在出租车后座,任思怡侧头跟她说话,这才用昏暗灯光,注意到了程思年的状态。
她额间布满细密冷汗,脸色苍白没有血色。
任思怡疲倦脸色陡然一转,她蓦然抬腕,扶住程思年蜷缩身形。
“你怎么了?”
“程思年?”
程思年嘴角艰难蠕动,最终也只发出痛苦低吟。
任思怡赶忙让司机调转去附近医院,到了医院之后,任思怡既要扶住程思年,又要各种跑急诊挂号,整个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至于程煜。
任思怡是在挂号时,接到他打给程思年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默了默,似是沉思。
“任思怡?”
“程思年生病了。”
“现在在医院急诊。”
再然后。
便是眼前景象。
任思怡徐徐抬起脑袋,她失焦视线没有确定点,她深吸了一口气,用指甲轻然掐了掐虎口处,想迫使自己打起精神。痛觉袭来,任思怡眉心拢了拢,她没在意这点如蚂蚁蛰过似得痛楚。任思怡趁空余时间,打电话给胡一明。
胡一明应该刚刚到家,很快就接起了她的电话。
“怎么了?”
“你这么快到家了?”
听见熟悉声线,任思怡紧绷神经松缓了些许。
她用手掌盖住眉眼间,恹恹道。
“程思年忽然生病了,我现在在医院。”
胡一明一改散漫姿态,声线倏地紧张起来,“哪个医院?我现在过来?”
“…不用。”
“处理好了。”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说。”
“明天我可能晚到一个小时,把早会推迟一会儿。”
胡一明原本坚持想赶来医院,可他没能拗过任思怡。
他郁郁啧了声,“好吧,我知道了。”
“回家注意安全。”
“好。”
胡一明有意调节任思怡的心情,他噙着一些搞怪腔调,讲了一个极短的故事。任思怡不由低头轻笑了声,她听见胡一明那边的声响,没想过多打扰。
任思怡道了句晚安,挂断了电话。
她粗略扫了眼时间,顿然没了耐心。
任思怡手掌撑住膝盖,作势要起身朝病房走。她面朝方向一转动,疲倦微耷的眼眸冷不丁瞧见懒散站在一侧的程煜。他眉眼随意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划动手机。
突然出现的身影,令任思怡瑟缩了下,她惊魂未定般拍了拍胸口。
任思怡嘴角紧抿,惊慌脸色登然辗转变得肃然。
“既然程思年有人照顾。”
“我就回家了。”
任思怡没等程煜回应的意思,她快速转身想要跨步离开。
“我送你。”
不容置喙的音调落地,任思怡泛滥困意瞬间被驱散。她心底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抗拒,任思怡思绪乱转想出声拒绝,犹豫间隙,程煜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任思怡默默注视程煜背影,兀自嘀咕。
“什么孽缘。”
任思怡晚间刚说少接触,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又兜转遇见了。
…
次日早晨时间刚过六点,天空呈现出幽深蓝色,周围一切还处于静止状态。
任思怡窸窣睁开惺忪眉眼,她突出腕骨抵在温热额间,她意识朦胧暂没做出任何举动。缓了半晌,任思怡依旧轻闭眼睫作势养神,手掌却胡乱摸向记忆中搁置手机的地方。
任思怡半眯眼眸,视线范围十逼仄。
她连续眨了眨眼睛以便熟悉刺眼亮光,任思怡扫见具体时间,她只觉大脑昏沉骤然加剧。
任思怡郁闷啧了声,随即点开微信。
一串工作消息内,夹杂着朋友的各种嘻哈玩笑。
可此时此刻,最上面的聊天框内只有一句灰色小字。
【你已添加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昨晚碎片似得记忆悉数回笼,宛若一帧帧电影画面。
“加个微信。”
任思怡浑噩思绪顿然清明,她错愕偏头,眼眸稍稍放大困惑睨着程煜。
车内昏暗视觉下,程煜半握手机的手掌,略微倾向任思怡的位置。他脸色坦然没有一丝局促,晦暗灼热的眸色直直落在任思怡身上。
明明是一个应该流连微妙氛围的事情,偏偏他们俩之间的气息,像是要分出个我赢你输似得。任思怡鲜少露出无措神情,她稳定下杂乱心绪后,捎带侵略的眉眼定神回望程煜。
任思怡一字一顿,状若在谈公事。
“理由。”
程煜深邃眉眼间隐约映出趣味,他身形往前倾,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下巴搁置在手臂处。他沉吟了片刻,漫不经心侧过视线,“程思年。”
“如果再有什么事情。”
“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还真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任思怡目不转瞬打量程煜,直白镇定,明亮眸间没有其他意图。程煜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应对,像是棋局内的无声交锋,似一场你进我退的博弈。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任思怡没有过多耐心同他推拒。她疏懒抬了抬眉梢,任思怡果断朝程煜伸出手掌,她点了点下颌,示意程煜把手机递给她。
任思怡熟练输入账号,点击了添加好友。
一系列操作结束,她没再给程煜任何一个眼神,兀自推开车门下车。
“…程煜么。”
任思怡重重垂下举在脸前的手机,手臂咚然砸在床面上。任思怡白净面庞上被晦涩情绪缠绕,她撇了撇嘴角。昨晚瞥见程煜身形时,任思怡心底突然多了个下意识直觉,眼前这个处处透出凉薄淡漠的人,或许,会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常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任思怡收紧后槽牙,发泄般把手机扔到一旁。
她双手交叠枕在脑袋下,时间还早,任思怡想再睡个回笼觉。
等到任思怡再次睡醒,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她磨蹭从床上爬起来,走进衣帽间窸窸窣窣换掉身上的睡衣,洗漱完化了个淡妆,直接离开了家。
好在,任思怡上班的时间并不需要卡的很准,因为她跟胡一明一起创立了一间工作室。
两个人都是学室内设计的,毕业之后选择一起创业。
任思怡刚走进办公室,她顺手把包放在桌面上。胡一明面色凝重,跨步走到她身边站立。胡一明欲言又止的模样落入眼中,任思怡纳闷皱了皱眉,利落出声。
“怎么?”
胡一明组织了瞬语言,艰难从喉间发出声音。
“你真的砸了李覃朽…”
“脸吗?”
任思怡繁杂思绪忽然接收到李覃朽三个字,宛若生锈齿轮,运作艰难。任思怡沉吟了几秒,反应出了这句话的前因后果,她陡然闭上眼睑,遮盖住怒意汹涌的眼眸。任思怡没有反驳没有过多字眼,她甚至是垂下眼睫继续整理桌面。
语调是出奇平静。
更像是在谈论中午吃什么。
“我是砸了他。”
胡一明喉间一哽,他嘴角蠕动几瞬。
他眉心渐渐收紧,陷入了巨大困扰中。
“就…你看看吧。”
胡一明作势把手机递给她,示意任思怡看上面的消息。
任思怡随意瞥了眼,不禁冷笑道,“他告我?”
“他x骚扰怎么不说?我是暴躁症怎么着。”
“他不动手动脚,我怎么可能冲他发火。”
任思怡音调里是难以遏制的怒气,害怕其他人都听见,胡一明倒回到门边关上办公室门,这才重新走到任思怡面对坐下。胡一明双手交叠在一处,眉心紧锁到无法再收紧,他咬了咬唇角开始梳理整个时间过程。
“除却你以外还有人知道吗?”
“当时的情况。”
任思怡嘴角轻启,立马笑出嘲讽声音,她胸腔里涌上一股闷气,堵做一团无法消散。任思怡微不可察的吸了吸气,她围绕桌面走动了几步,回到办公桌桌后坦然坐下。
任思怡瞭起悠长眼睫,十分认真。
“你想说证据?”
“他是真非要做了什么,有了明确的接触,我才有资格提证据?”
“凭什么他先骚扰我,我还得跟这种不知羞耻的混蛋道歉?”
“就因为他恶人先告状?他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