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他们一行七人来到了洹水村。
傍晚时分,日光一步步离开,带走最后一丝余辉。夜幕低垂,衬得不远处的村落更加闪耀夺目。
“这个小村庄这么热闹的吗……”同行的师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话音刚落,他就发现其他人的表情有些微妙,立马闭上了嘴。
洹水村看起来的确喜庆,满村红火不说,来来往往的过路人也都满脸愉悦,整个村子都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下。
几人打听过后,才知是这村中首富家的儿子就要娶妻了,日子就定在了明日黄昏之时。因着村落较小,首富许诺明日全村只有有空之人都可参加酒宴,虽是不得入正厅,但也足以让村民们欢喜了。更何况自宣布婚讯以来,首富家便将整个村子装点得喜庆起来,还每日在固定的地方拨发食物。
那个老者意犹未尽似的又补充了句,“这女子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啊,别说是我们洹水村,便是在这整座城里,这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色。”
几个人相视一眼,心中都在猜测这位容貌出众的女子便是那位画皮妖。
稚育看着远处凝神了一会儿,没有开口。
程素素又继续打探道:“老人家,您知道这村庄里近日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老者的表情微变,他连忙拜了拜手,“哪有什么奇怪的事?这村子这么小……”
未等他敷衍完,那边就钻出来一个小男孩,煞有其事地说:“明明就是有吃人的鬼怪!村子里前些日子可是死了好多人呢!个个都是被挖了心,还……”
“行了!”老者瞪了小男孩一眼,然后转向他们说,“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他扯着小男孩的衣服,把孩子推进了房间里,还不忘厉声呵斥道,“整天就知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张晨鹤冷哼了一声,“怕是您老人家不想告诉我们吧。”
老者挑了挑眉,好笑道:“若是这村上真有吃人的鬼怪,你觉得,村子里能弄成这样吗,陈首富家又怎敢娶妻?怕不是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罢。孩童的话,几位莫要放在心上。”
张晨鹤被噎了一下,瞪着眼睛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储颉玉在静静地环顾了这个地方之后,缓缓开口:“敢问老人家,村子里哪里有客栈?”
“咦,现在哪是问客栈的时候……”张晨鹤还未疑惑完,就被稚育死死地拧了一下,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就已经变音了。
老者指了指前面,“穿过这条街,再过一座桥,南边便有一家客栈。”
师弟苦着脸嘀咕了一句,“这么远啊。”
稚育好似不经意似的问道:“这条街上没有客栈吗,为何要走那么远?”果不其然,话音一落,老者的表情便又微微一变。
稚育的话本就是点到为止为了让他人多留意一下,而程素素和储颉玉自然也注意到了老者神色的不自在,但他们此次前来本就是捉妖的,哪怕知道有陷阱也定是要前往的。
程素素对着老者微微颔首,抱拳道:“多谢。”
穿过那条喧闹的街,这边依旧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彩灯悬于高处,路边也多是生机勃勃的被摆放好的花盆,只是这边好似没有任何过度的,突兀地冷清了下来。
几个人走到那座老者所说桥面前。
一路沉默的孟复尧终于开口了:“村子里的人为何要把我们引到这边?”
张晨鹤也若有所思地说:“他们好似早已预料到我们会来似的。”
“这是一个陷阱。”众人看向下定结论的稚育,她凉凉地说,“不一定是知道我们回来,而是,无论来的是谁来都可以。”
跟着来的师弟有些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储颉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话,轻描淡写道:“就是说,他们早已知道村子里有一只大妖,而我们这些外乡人便是祭品。”
张晨鹤倒吸了一口气,有些愤愤不平,“他们想害我们,我们还要帮他们除妖?”
程素素扫了他一眼,严肃道:“万不可这么想,我们除妖本就出于道义,救人是理所应当的,并非为得对方之回报!”
“可是……”
“你觉得呢?”
储颉玉看向仰着脸望着自己的稚育,月光映入她的眼睛,风停的间隙间,她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尾音。
他毫无温度地勾了勾嘴角,顺从地说:“我觉得师姐说得对。”
似乎是觉得毫无乐趣可言,稚育移开了视线,漫不经心地说:“是啊,救人是我们一厢情愿的,心甘情愿做的事情,哪需要他人感恩戴德?”
储颉玉的睫毛轻颤了下,但最终他也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程素素又望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只是淡淡地说:“总之,若是能够成为祭品,也算是有了靠近画皮妖的机会。”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那边歇歇脚吧。”一旁的孟复尧再次开口,见几人都没有意见之后,便跟着程素素一起走在了前面。
稚育并没有着急,待到几个人都走到前面去之后,她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储颉玉的身边,却见对方正凝目望着桥下的河水出神。
这条河是一条死水河。
她也俯身望去,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储颉玉没有回应,他无法解释自己望着这一滩水,想起的却是前些日子还在挣扎的魔虫洞,也不愿跟贝稚育透露出自己的情绪。
毫不流动的河水就像他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一样,一眼到头,无所期待。
他一声不吭地追赶了上去,十分自然地走在了程素素的另一边,没一会儿就掌握了和程素素说话的主动权,让本就沉默的孟复尧彻底闭嘴了。
稚育又站在原地待了会,望着储颉玉一如往常的样子,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入夜后,听到旁边有所声响的稚育也迅速走了出来。
储颉玉目不斜视地走到庭院内的石桌旁,背对着少女开口:“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你也睡不着吧。”
稚育注意力清奇地问,“‘也’?”
“……”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少女,没有说什么。
稚育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摆弄着落在石桌上的花瓣,不咸不淡地说:“明晚应该就不会这么太平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了吗?”
“你指什么?”
“当然是孟复尧了。”
他的目光一顿,“你想害他?”
稚育冲他凉凉一笑,故意说:“大妖暴怒,我们自顾不暇,而孟复尧因大妖而死,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吗?”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很显然。”稚育扔下手中的东西,对上他的眼睛,认真道,“我需要一个靠谱的帮手。”
储颉玉重申,“我说过我不会跟你联手。”
“啧,不算联手,你只要不插手打算救他,就算是帮大忙了。”顿了顿,稚育稍微提高了声音,“最想他死的人,不是你吗?”
储颉玉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低声笑了许久。好一会儿,他才说:“我才是最想让他活着的人。”
“……”
“所以,你一旦出手,我定会阻止。”
稚育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发觉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好一会儿,她才隐约明白,是储颉玉的好胜心不允许自己用这种方法来击溃对方。他跟原文中的“贝稚育”不择手段不一样,他要的,是立于不败之地,眼睁睁看到对方狼狈的样子。
更何况,若是孟复尧真的在此次行动中出事,他怕是最易受到牵连的。
想通以后,稚育却佯装未懂的样子,皱眉道:“有病!”
储颉玉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颇有些心不在焉地又问了句:“原来你是真的想要孟复尧死啊,可是为何呢,只是因为他天资愚钝吗?”
“……”沉默了片刻,稚育答非所问道:“储颉玉,那五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问起他这个问题。
他本想要用那五年的绝望当做与孟复尧争夺的筹码,可当他在这些日子里逐渐意识到没有人在意这件事情,甚至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他反而不想要再提起那时候的不堪。
但现在,一个从来视他为眼中刺的人竟然问了他这个问题,哪怕她仅仅只是好奇或者想要出言讽刺,都足以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贝稚育。
他在恍惚中不由想起,早些年的时候他与少女还是可以和谐共处的,甚至少女还会缠着他让他给她变小花看,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自己初露锋芒的时候吧,少女便与他持刀相向了。
被周围所有人环绕的场景仿佛只在昨日,那时候冷冷地望着自己的少女,是否也跟如今的自己一样,不服气地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赝品,因为光芒被遮盖而觉得黯淡神伤?
储颉玉看着依旧盯着自己等待着答案的稚育,同样答非所问道:“那我呢,你也真的想要我死吗?”
他看着少女的身子似乎僵了一下,眼底迅速闪过了什么,然后气势汹汹地说:“当然了,如果你们两个都死了,那师姐和师尊便只会看得见我了!”
“那你当初就应该杀了我而不是把我带回灵真门。”
少女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喊:“都说了我本来是想要跟你联手的!”
“你不是。”
“……”
“而且,那段日子为何是你一直照顾我的?”
“是师尊逼我的!!”
“不,我问过师姐了,当初是你自己主动提议的。”
“……”
稚育被他的话堵得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破罐子破摔道:“所以你想要听什么,想要听我说其实我根本不舍得你死想要你好好活着快快乐乐的?”
她的话音刚落,被外面的争吵声吸引而出来的几个人便都开门看向了她。
“……”
“……”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稚育欲哭无泪道:“我现在说我刚刚的那些话都是气储颉玉的反话,你们信吗……”
作者有话要说: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