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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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衣服惹的事!

何小曼不动声色,故意扬眉开心地问:“买电视机要票的,四娘娘这么说,一定是能搞到票。”

这可真是将了何玉华一军。

这个年代买东西讲究个“计划供给”,可都要凭票,买粮食要粮票,买布要布票,买家电也有各种票。如果实在有钱,也可以黑市上找关系买票,但何家连电视机的钱都拿不出来,别说黑市买票的钱了。

何玉华一个普普通通的无线电厂小青工,哪有这能耐。当然只能吃定了兄嫂。

“嫂子都能给小曼买十五块的衣服了,出手这么大方,那就去托人弄票呗。反正,人家都有电视机了,大哥你看着办,咱这个家,可不能样样都落后了。”

何立华也不傻,当然听出来何玉华这用意,其实就是盯牢了王秀珍今天给何小曼买了件十五块的衣服。

“玉华,我加班一个月,拢共得了二十块钱。钱给了你嫂子,就由她支配,况且给小曼买衣服也不算糟蹋,她从小到大一直穿你的旧衣服,从来都没意见,你是娘娘,自己也有收入了,不要跟小孩子争长短。”

别说何玉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何立华这番话说得王秀珍都惊呆了。

打从她进何家,何玉华那年八岁,刚刚没了娘,由哥哥姐姐们宠着,脾气很不好,王秀珍还从没见何立华跟她说过一句重话。

这下要完!

何玉华尖叫:“我什么时候争了?我就是想看电视,错了吗?”

她的尖叫很刺耳,何小曼一皱眉,下意识就捂上了耳朵。

其实何立华说完也有些后悔。虽然小妹脾气坏,但何立华一直很包容。因为她从小没有爹娘,四个孩子相互拉扯长大,他是长兄,对这个妹妹的宠爱几乎不亚于对亲生女儿。

于是放低声音:“没错,当然没错。这样,回头我去和林家打声招呼,你想看电视就去他家看。”又转头对王秀珍道:“秀珍,下个月我发了加班费,你带玉华去商店买件好看的衣服,尽她挑,别管价钱。”

“哎,好的。”王秀珍赶紧答应了。

“是一件衣服的事儿吗?”何玉华明明就是为了衣服生气,可被哥哥说破,又觉得特别没面子,梗着脖子,打死也不承认。

何小曼听烦了,全家人都让着四娘娘,可这凭什么啊?

“四娘娘大概是今天单位有什么不适意的事吧,在外边不方便生气,回来撒撒气也不要紧。”何小曼不紧不慢,望着何玉华微笑,“不过,现在我们三只垃圾桶都装满了,四娘娘要是再倒垃圾,我们就要爆炸了。还是快坐下来好好吃饭吧。”

这话半是调解,半是威胁。由一个小丫头的嘴里讲出来,本来是不能当一回事的。

但最近的何小曼,颇是不简单。何玉华心中一凛,琢磨着这话的份量。

王秀珍这时候却突然机灵了:“本来就不是什么衣服的事儿,玉华工作多辛苦啊,难免有些怨气。家嘛,就是大家能畅开了说话的地方,对吧?”

“是啊,妈说得对。”何小曼赶紧“盖章认可”,“咦,对了,下个月四娘娘生日了吧?”

一边说,一边朝王秀珍递眼色。

虽说这个年代还不流行过什么生日,但这一刻的王秀珍是开了挂的王秀珍,正处于年度脑子最灵光的时刻,立刻心领神会。

“本来也想着要给玉华买个什么礼物呢,这不正好了。”王秀珍瞥了何立华一眼,“加班归加班,也要注意身体啊。我现在也能赚点小外快,宽一时是一时。”

见气氛缓和下来,何立华这才松了一口气,端起饭碗,朝何玉华道:“好了,快吃饭吧。饭桌上吵架最失礼了,不是咱们何家该做的事。”

总算,何玉华对大哥还是有几分忌惮,忿忿坐下开始吃饭。这晚算是维持了表面的平静。

这叫什么,和稀泥啊!

和稀泥解决的争端,都是不长久的,是早晚要爆发的。这是何小曼的经验与认知。

但是有一点,她也深深体会,一个能靠“和稀泥”维持到现在的家庭,多少是有些天真的书卷气的。

虽然在这普遍用嗓门大小决定胜负的珍珠弄里,书卷气显得毫无用处,但何小曼却有些小小的骄傲。这个家虽然穷,虽然有个不讲道理的四娘娘,但骨子里是温柔高雅的。

温柔高雅的人,扔在市井里,那种格格不入竟有点迷人。

史培军最早发现了何小曼的迷人。

明明一开始只是盼着她的作业,可一段时间下来,每天晚上坐在路口石凳上的时候,史培军都会问自己:你这样望眼欲穿,到底是盼着作业呢,还是盼着人呢?

可见何小曼对他的影响,大学渣史培军,竟然都会用“望眼欲穿”这么文雅的词语了。

交接了作业和老鼠尾巴,史培军不想就此告别,心头有点小小奢望,一指前面:“那个巷子路灯坏了,你怕不怕,我送你过去。”

何小曼笑了:“我怕个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走夜路。”

史培军自说自话:“你是女生啊,自然会怕。我送你吧。”

何小曼非常怀疑那路灯就是史培军打瞎的,但看在老鼠尾巴的份上,这事没必要弄个水落石出。

过了巷子,离珍珠巷就不远了。何小曼说什么也不肯让史培军再送,二人就此告别。

哪知道,就在前面的大树下,有人等候已久。

“你这是在处对象吗?”何玉华抱着双臂,一脸怀疑。

“四娘娘,你怎么在这里!”何小曼一惊,“他就是史培军啊,路灯坏了,他送我一段。”

“知道别人怎么说林家大妞吗,你小小年纪,可别跟她一样。”

何小曼当然知道别人的评论。何玉华虽然是珍珠弄吵架界的扛把子选手,但在人品上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污点,不像林家大妞,背地里指指戳戳的多了去了。

所以何小曼啼笑皆非:“史培军是我同桌,是学生,不是社会上的混混,怎么可能一样?”

何玉华冷冷一笑,她今天并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何小曼,你最近变化很大啊。”

“谢谢杜叔叔,还特意为了我绕道。”

司机脸上浮现出难以察觉的笑意:“你最喜欢这条林荫道,难得回来一次,当然要带你来看看。再说了,走哪儿不是走呢,也绕不多远。”

“呆会儿过了这路,我就下车。这牌照太显眼,去闹市区不太好。”

“丁副市长规矩就是严。”司机赞叹道,“我杜松涛真是运气好,碰到你爸这样的领导,真是比其他领导的司机省了不事。”

车,是副市长丁佐民的车。后座坐的,是丁佐民的儿子丁砚。

丁砚在名牌大学就读,刚放暑假回来,今天顺道坐他的车去书店。

杜松涛之所以赞叹,是因为绝大多数的领导司机,都还要兼职“家务”,从接送家人到干杂活,堪称鞍前马后。只有副市长丁佐民不这样。他公是公、私是私,分得极为清楚。

“我爸说过,不管别人怎么做,在他那儿就要公私分明。”说起自己的父亲来,丁砚也是骄傲的。

突然,车子的速度慢了下来。杜松涛轻呼:“咦,什么情况?”

丁砚不由问:“怎么了?”

“前面的车好像撞人了。”

丁砚探过身子一看,只见远远的有一辆吉普车,正在紧急调头驶离,而路边躺着一个人,情况不明。

“什么呀,撞了人还跑!”丁砚叫着,却见那吉普车调头后一个拐弯,隐入了一个小弄堂,“快记下车牌!”

杜松涛突然脸色极为尴尬:“我……我没看清……”

“不管了,快停车救人!”

不待车子停稳,丁砚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被撞的竟然是个女学生,书包已经飞了出去,现场没有血流成河,但人已经晕了过去。

“同学!同学!”

丁砚喊着,正要扶她起来,杜松涛已经下车。

“不能晃她!”杜松涛是有急救经验的,过去快速察看了一下,“还活着,不知道哪里受伤了。”

“上车,送她去医院!”丁砚斩钉截铁。

弄堂里,吉普车停在阴暗处。

向丽娜脸色苍白,捂住胸口好一会儿,才道:“她没死吧。”

司机刘东平紧紧咬着牙关,半晌才道:“没死,但是……应该已经撞晕了。”

“好……好……”向丽娜点点头,“我下车,自己坐车去考场。你……你去看看她,把她送医院去。”

说着,伸手去开车门,却发现浑身虚脱,根本连开车门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刘东平无奈,下来给她开车门,顺势向弄堂口探头一看,突然脸色大变,仓皇道:“不好!”

“怎么了?”向丽娜被他吓了一跳,不满地望着他。

“是……是丁副市长的车子……”刘东平声音颤抖,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什么?”向丽娜虽然还是个学生,却知道副市长的份量,顿时嘴唇也哆嗦了,“他……他怎么会在这儿?刚刚……明明路上没有人,我前后看了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刘东平定了定神,又向林荫道那边望去,“好像丁副市长不在车上……”

向丽娜已经回过神来,下了车,走到刘东平身边,远远地只见黑色轿车上下来两个人,将何小曼检查一番,然后搬上了车。

“算了,既然已经有人送她去医院,她应该不会有事了。你还是送我去考场吧。”

她看看手表,经过这一番折腾,原本宽裕的时间已经不那么宽裕了。

不过,她还足够来得及赶到考场。至于何小曼……她闭上眼睛,轻轻地呼了口气。

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参加考试。

杜松涛开着车,一路向医院奔袭。好在这个年头马路上并不太挤,黑色轿车开得飞快,与时间争分夺秒。

轿车的后座空间并不很大,不足以让何小曼一人平躺,为了避免途中颠簸让何小曼再次遭受伤害,丁砚让她躺在自己大腿上,双手紧紧地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