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内。
杰森打了个手势,让她先在原地,自己靠近查看,半晌说:“脂肪趋近蜡化,身体停止腐烂,这位朋友起码在这待了有一个月。”
塔尼亚思索道:“提姆说过最近的猎奇杀人案下一起极有可能发生在这所学校和哥谭码头,看来学校里的案件已经发生过了,并且很有可能就是第一起,只是一直没有被发现。”
她抬眼,“这个人……”
眼前的尸体背部忽然鼓动了一下,她一顿,眨了眨眼睛,发现那残存的背部皮肤被某种蠕动的东西撑起,仿佛藏着一只巨大的蛾子在挣扎破茧。
忽然,蜡白皮肤一下子爆开,某种黄绿色气体骤然喷薄,“氯/气。”杰森提着她后退,抬头只见方才的来路已经被厚重石墙堵塞,混合白色粉末的浓黄氯/气自墓室四面八方渗出,仿佛剧毒章鱼游弋的触手撬开贝壳钻入,不祥的浓雾一个呼吸间就逼近。
“……陷阱。”杰森磨了磨牙,“招待还真是热情。”
“出口封住了,”塔尼亚加快语速,“你带炸/弹了吗?”
“不行,”他耸耸鼻尖,眉毛皱起,“气体中混有爆炸粉尘,遇到火源,再加氯/气助燃,你、我、整个地皮都会被炸上天。”
说话间黄绿气体已然逼近,仿佛墓地中爬出的无数体生霉藓的食尸鬼,匍匐爬动着伸出枯槁尖爪。身形被逼退至紧贴石棺,塔尼亚已经嗅到那浓烈刺激的毒气味,双眼刺痛,肤表火燎似的生疼,置身高浓度的氯/气中,皮肤都会被腐蚀侵毒,防毒面具已经变成聊胜于无的东西。
她大脑略微昏沉,运转都稍稍滞涩,一条手臂横过腰际将她抄起,“正巧我对睡棺材再熟悉不过。”杰森似乎用舌尖抵了抵颚,夹杂嘲弄,难为他这时候还有闲心插科打诨。
棺盖被掀开,她被携着翻进棺材,再合拢以隔绝侵扰的毒气,空间一下子逼仄密闭。磕上棺底之前,一只手掌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她感觉另一条小臂支在自己耳侧,上方高大的男性躯体像铺天盖地的夜幕将她整个罩住。身体之间的缝隙大概只有一指宽,体温如感知吸力的磁极一样自发交融。
低促吐息仿佛囿于山谷的回荡风声,稍微偏头就会撞上。
像被活埋在一起,塔尼亚有点难以呼吸,稍微往另一边偏了偏脸,“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对方低闷的语调就在耳侧,气流搔得脖颈生痒,“联系红罗宾,我保证那个小跟踪狂在包括你以内每个人身上都留了不止一个定位器。”
塔尼亚朝下摸索口袋里的手机,无意触到旁侧凹凸不平的痕迹——如果这石棺里有一具腐朽尸骨,而她正躺在它身上,那就是某种意义上的鬼故事了。
正摸索着,身下的石板忽然整个塌陷,没来得及尖叫,身体陡然失重跌入未知深渊。像踩进兔子洞的爱丽丝,周围是捉摸不定的黑暗,陡峭内壁光滑得毫无着力点,犹如经年累月被蛇鳞滑动摩擦的蛇洞,高速坠落中只剩耳边的呼啸风声。
手腕猛地一紧,杰森抓住了她,电光火石间翻射出的钩索深深钉入石壁,硬生生在距离底部半步时刹住即将迎来粉身碎骨的坠落。
手电筒光束随身躯在半空晃荡,隐约划亮底下,似是一座湖底洞窟,洞壁呈现未经人工斧凿的自然嶙峋,细小洞穴四周依附着苔藓植物,底部泊一泓粼粼幽深的水潭。贴着石壁,能听见湖水在头顶沉闷的流淌声,仿佛某种巨兽陷入沉眠的轻鼾。
掉进的洞口转眼闭合,几乎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湖水就从四周管风琴口般的洞穴中涌进来,眨眼就没过小腿。
塔尼亚踉跄着扶住洞壁,自从踏入墓室,伏击一重便接着一重环环相扣,宛如一经推倒就无法逆转的多米诺骨牌,这种计谋风格几乎与学生失踪案如出一辙。那个陷阱高手,想必已经发现他们在调查,并提前布设圈套,想要让他们葬身此处。
湖水涌入得很快,照这样下去估计不到半个小时整个洞窟都会被淹没,将他们溺毙其中。塔尼亚抿紧嘴唇,翻出手机飞快联系提姆,信号似乎被干扰,拨出的电话转着令人心焦的圈,她问杰森:“如果你带了炸//弹,炸开这处洞窟,再从湖底游上去,可行吗?”
杰森沉吟着开口:“不。你了解过一些工程爆破相关的原理吗?在这种地下洞窟发生爆炸,再加上湖水的水压,很容易引起整个浅层地壳崩解塌方将人活埋,所以别想这个,除非你想跟我殉——”话音急刹,舌尖绕了个弹舌,最后几个音节模糊在淅沥水声中。
塔尼亚紧盯着手机,信号格垂死挣扎最终归零,杰森的通讯器质量更好点,一连串嘈杂电流声后传来接通的提示。他按了按耳麦,“小红?”
提姆那边正在参加韦恩集团的董事会议,昨天到现在一共睡了三个小时,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几乎在身体外面放风筝。但不同于养父布鲁斯·韦恩,他不会堂而皇之地把脸压在办公桌上睡觉,也不会用合同叠飞机或在签名处画花,敬业的青年才俊德雷克少总只会面带微笑让自己陷入类似睁眼睡觉的冥想中,并在有人看过来时点头致以无可挑剔的笑容。
所以,也不怪耳麦中传来红头罩声音时他以为是在做梦,直到那夹杂电流杂音的沙哑声音继续响起,“先别急着打哈欠,或者半个小时后来帮我收尸,希望我的旧棺材打几个补丁还能凑合用。”
这下提姆的瞌睡像被喷了杀虫剂似的跑光了。杰森上一次在这个紧急频段里跟他联系是什么时候来着,他惴惴不安地想,似乎是布鲁斯被猫头鹰法庭困入迷宫、利爪们在哥谭大开杀戒的时候。
他刷地起身,冲董事们摆了个歉意的手势,几步走出会议室,“什么情况?你说。”
对面的声音夹杂滂沱水声,信号变得更微弱,时不时被电流杂音腐蚀,他只模糊捕捉到“女校”“湖底洞窟”“双子教堂”“往下五十米”几个词。他皱眉取出便携平板,迅速定位杰森的位置,但信号似乎被严重干扰,难以明确讯息发出的地点。
他又打开家族频道呼叫达米安,“罗宾,你今早和塔尼亚一起去那所女校,都发生了什么?遇到红头罩了吗?”
“汤普金斯和陶德在一起。”达米安有些不耐烦,他正在追踪一道疑似凶手的人影。不久前他返回地上,发现校园内的骚动源于艺术广场上发现了尸体,并联系了警察赶来。尸体被制作成了蜡像,公然摆放在学生密集之地,作案者应该属于表演型自恋人格,大概率会在案发现场欣赏自己“杰作”引发的轰动,并在警察赶来调查之前离开。此时正是追捕TA的最好时机。
他调取监控果不其然发现了一道自艺术广场向后门移动的可疑人影,正欲追上,提姆一通讯息就插了过来。
“她和红头罩现在极有可能被困在校内湖泊的湖底,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快,告诉我你最后见他们的位置。”提姆语速飞快,此话一出,频道里顿时激起多种声音,迪克紧张的询问,芭芭拉加紧敲键盘的嗒嗒,还有斯蒂芬妮担忧的惊呼。
达米安沉默片刻,说:“我把位置发给你。”
提姆一边继续尝试联系杰森,一边查出蒙圣玛丽女校的平面地图和建造结构图,根据达米安发来的定位和杰森的信息测算可能位置。
通话频道里循环的忙音仿佛断开的风筝线,两人的信号始终无法定位,他在地图上勾画计算——位置,建筑,楼高,改建历史,水管铺设路线,地形地质。亲人朋友的生命似乎就缀在指尖,坠得他骨节沉涩。
“我大概推测出可能位置了,”他按着耳麦,“湖周围的地质不适合炸/药爆破,联系救援队启用切割岩石的工程器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