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的。”段司柏淡声道。与其还是那般温和,却不容人置喙。
程泽败下阵来,心里自然不爽。先前问二人是不是在约会,段司柏半句话不说自己才勇的,结果自己傻乎乎点了一桌,他倒直接拉着人跑了。
程泽冷着脸起身让行。
等人走远些,林亦驰冷哼一声,抱臂靠在卡座,一副看客姿态,“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别人眼睛里就没你。你又不是瞎了,看不见吗?”
林亦驰眯起眼,谷雨和段司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咖啡店窗外,路边的树枝微微摇曳,悬在门上的铃铛又摇晃起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
谷雨跟着段司柏身后,他们之间有两步的距离,她知道前面的人可以控制着步子,这段距离始终在进退有度的范围内,没有拉远也没有拉近。
他们就这样走了一路,太阳也开始往下沉。
是谷雨先停了下来。
她就想看看段司柏的反应,他是继续往前还是停下来?刚刚在咖啡馆里他对程泽的推拒之意太过明显,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刚停下,前面的段司柏也跟着停下,他明知道谷雨停下来,却不回头。夕阳在他的白衬衫上抹了一层奶油,谷雨慢悠悠踱步越过他。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谷雨朝他靠近,打破之前的安全距离,踮起脚往他面前凑,想要看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段司柏沉吟一两秒:“……你喜欢程泽?”
谷雨摇头,“不喜欢。”
段司柏:“既然不喜欢,就不必牵强附会。”
“哦。”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这次变成段司柏看着她的背影。她们沿着喧嚣的操场走进小路。谷雨要去的目的地很明确。
一片树叶飘落,她盯着它在风中随风飘动的姿态。
“段司柏,你知道吗?任性是需要成本的。时间和金钱都可以是里面的一环,所以成本也有耗尽的那一天。”
她捡起地上的梧桐叶,轻轻捏着锯齿状的绿色树叶的根茎,“人这一生不就得推着自己往前走吗?在成长和逐渐强大的同时也得学会圆滑,喜不喜欢,没有那么重要。”
叶脉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这片树叶还没蜕成火红色,就在夏天仓促落下。
“牵强附会也好,虚与委蛇也罢,”谷雨转过头,“我不在乎。”“这个世界本身就有规则。”
“你说的规则是什么?”段司柏平淡问她。
谷雨反问:“师哥你相信「上帝之手」吗?”
她曾经听人说他们所有的生活轨迹都由上帝之手操控的,甚至于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提前设定好的,人只用按照它写好的剧本走完这一生,也可以说是「命数」。
段司柏冷静分析:“单纯说上帝类带有宗教性质的精神产物太过虚无,但超越人类的高级文明理应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称呼它们为造物主。”
谷雨冷笑,“我都不信。”
“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段司柏:“怎么说?”
谷雨:“「人是万物的尺度」,从人出发也理应由人结束。”她摊开自己的手掌,掌纹加错复杂,“算命里不是经常给人看手相吗?你看,「命」是在我们手掌心里的。”
段司柏:“……如果有一天,事件逐渐脱离你的掌控,你会怎么做?”
谷雨干脆道:“如果真的有那天,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可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恢复如常,笑着凑近他,俏皮说道:“我开玩笑的哦!”
说完她又抽身,那抹栀子花香也转瞬即逝。段司柏看着面前笑容开朗的女孩,心里那层模糊的影子被推平,又重新建筑了一个更为清晰的人影。五官和轮廓逐渐与眼前的的谷雨交叠在一起。
他轻声问:“现在有什么是你最想要的呢?”
“你。”谷雨想也没想。
她从包里拿出笔,在梧桐叶上认真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不容对方拒绝,直接将梧桐叶塞到他怀里。
“刚刚你在咖啡厅都准备掏手机的!我都看见啦!这种事不能都是我主动的,段司柏,你也主动一点嘛!”
“这回没开玩笑哦。”
送她回了女生宿舍,离开前他听谷雨说:“谢谢你了师哥。”
她一边倒退,一遍朝他招手,右手变成电话的形状。“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直到他点头,谷雨才转过身。
她绕过楼梯间,从窗户那能看到段司柏。他送谷雨回宿舍三次,都是这样,直到谷雨的身影不再经过更上一层的窗户,他再离开。
骆艾嘉回来的时候谷雨已经洗完澡,她难得一回不是熄灯回的寝室。谷雨将洗好的稿子交给她,“已经采访完了,录音笔也在这,学姐你看看。”
骆艾嘉惊讶于谷雨做事的细致,她接过稿件和录音笔,“谢谢啊!我现在先过一遍录音。”
“学姐,最后一个学长采访的时候录音笔没电了,但是问提和回答我全部手记了。就在洗稿的最后一页,会影响什么吗?”
骆艾嘉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没事,反正也得加工一遍。”
她回了自己的座位先听了一遍录音,谷雨挑的问题没什么毛病。都是根据她先前说的主题顺着往下问的,何况三个人的采访版面,最后为了控制文章的长度和可读性,每个人说不定只留下一个问题。
在加上好看的照片和大段简介,妥妥的招生简章没得跑。
骆艾嘉在这头码字飞起,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也能一心二用。
她问:“你下周什么时候调休。”
那头回她:“下周五。”
调休是每周四轮拍一次,上个钟头前谷雨刚收到经理的消息,问她下周排休的时间。
“那我也调成周五,请你吃顿饭。”
“下个礼拜不行,我有点事情。”
骆艾嘉噼里啪啦的声音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你不会是为了推辞故意找的借口吧!” “说了请你吃饭肯定说话算数啊,要不是你我明天真的得开天窗了。”她双手捂着脑袋,一脸着急。
谷雨笑着说:“真不是,下周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不好推辞。”
骆艾嘉气鼓鼓,“好吧,那就下下周!下下周的时间一定得给我留着!”
谷雨哭笑不得,没见过这么热衷于请人吃饭的,“好好好,一定记得这顿饭!下下周如果再拒绝你我就请你吃饭。”她举手发誓。
得到确定的回复,骆艾嘉的气全泄了,她重新扑向电脑,抱着键盘敲起字。
周五一早,谷雨醒来时,寝室里只有她一人,前一晚骆艾嘉说要跑隔市的新闻,直接一晚未回。
她换上前一晚租的套装,踩着平跟皮鞋搭乘地铁到了市区,按照预约的时间到了美容室,前台穿着制服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扬起空姐般标准亲切的笑容领着她往化妆室的方向走。一路上都在夸她的皮肤真好,又'顺便'推了推她们店里的医美套餐。
直到化妆师过来,前台才离开。在谷雨身上浪费了半天唇舌,结果还是没签单,她心里也清楚这谁也怨不得。回到前台给自己灌了一口水,又在门口候着准备接待下一个顾客。
化妆师穿的到比较随性,她带着一腔东北口音,听得人被倍感亲切,这可能是东北人讲话的魔力吧。
“妹子,今天是去面试吗?”她给谷雨上了层妆前。
谷雨身上穿着职业套装,脸看着还挺嫩的。还是太白了些,夸张点说就跟糊了层白墙一样,是种不太健康的苍白。
谷雨摇头,“是去见一个重要的人。”
“男朋友?”
“不是……算是我的老师吧。”
“原来是是回母校啊!”
化妆师没再问谷雨,反倒说:“你这脸上一点气色也没有,我先拿腮红膏打个底。等会啊妹子!一会儿给你整个容光焕发的妆容!”
“你可能有点贫血。”化妆师走到后面的货架上翻找着腮红膏,还不忘继续跟谷雨唠嗑。“这个你可得注意了。不能仗着年轻小病小痛不当回事,你往后可以补补铁……”
她从货架那边回来,不止拿了腮红膏,还有一小袋红枣干和巧克力,放在谷雨面前。
谷雨推辞:“不用了,谢谢。”
“害!这是你团购套餐里送的小零食,门口一大堆,你们这些女孩子不吃,都被外面等人的那些臭男人吃完啦!”化妆师给谷雨递过纸杯,一杯常温的纯净水。
兼任服务员的事情干完后,化妆师又系上刷具开始搞自己的正业,约是过了一小时,化妆师说了句大功告成,又喊发型师来给谷雨做造型。
发型师看着谷雨,同样问她是要去面试吗,谷雨给了他一样的回答。
造型师:“那我帮你做个卷发,自然的放下来,就显得没那么呆板。”
在妆容加发型的加持下她撑起了这套职业套装。
镜子里的人看着成熟、明艳,红润的面颊让谷雨变成了一株绽放的玫瑰,它在花园中等待了许久,终于迎来了它的花期。是那株野蛮生长的玫瑰,娇艳欲滴的红色花瓣就像宝石般细腻,也像血液一般诱人,但它的刺如最坚硬的银针一般。
极度美丽也极度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