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诚和杨玲的婚期在即,这是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正式和杨玲见面,还有段司屿,他的弟弟。
五六岁的小孩轻轻扯着自己母亲的衣摆,在杨玲的引导下才敢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对他说了句,“哥哥好。”
模样和他小时候有些相似。
段司柏自己也不清楚,是血脉的相连吗?还是他太过漠视?他平淡地接受了父亲在母亲去世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与秘书在一起并要再婚的消息,甚至他们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饭桌上,段瑞诚极力地扮演好父亲的角色,和善地劝导他要注意身体。
不论是他的母亲或者杨玲,对段瑞诚而言她们都不重要。但他和段司屿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父亲的孩子,而非母亲的。
他淡淡接过父亲的规劝,礼貌道谢,扮演好他在这个家里的角色,配合段瑞城所中意的父慈子孝的场面。
段司屿只是年纪小,但分得清楚,「喜欢」和「不喜欢」,饭桌上的压抑氛围让他喜欢不喜欢。小孩的不喜欢最是直白,杨玲喂向他的勺子他拒之不吃,并开始哭闹道要回家,回那个和杨玲两个人的家。
他不喜欢时常见不到的父亲和突然出现的哥哥。他们不是他的家的家人,只有妈妈才是他的家人。
段瑞诚手里的碗重重一扣,沉声质问杨玲:“平时你就是这么教他的吗?”
“毛躁的跟个野孩子一样。”他换好公筷,夹起菜盘里的鱼肉,动作极其斯文,眉眼间也并无不悦之色,语气轻飘飘的,只像是点评菜色。
一句「野孩子」,足够刺痛杨玲母子。在段司屿的泪水涌出前,杨玲先放下勺子,低头认错。在她低头的那一刻,段司屿更讨厌段瑞城了。
即便是父亲的孩子,在不如父亲之意时,他们瞬间可以变成母亲的孩子,又或者是乡野石缝的孩子,孩子的错责与他全然无关。
在段司柏的电话响起之时,段瑞城才如施舍般看了杨玲一眼,“先吃饭吧。”
杨玲并未流泪,或许是她适应了段瑞诚,也或许是为母则刚,她挡在段司屿和段瑞城中间,安抚着自己的孩子。
段司柏:“我去接个电话。”
在段瑞诚的注视下,他带着手机去了餐厅的另一头,杨玲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断断续续,这里曾经也是他和母亲的家。
“段师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很快辨别出,“谷雨?”
“没想到师哥还记得我。”她的声音像刚抽条的柳枝,趁着春色正好尽情展示春意的柔美。
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段瑞诚的眉眼带着微微不悦,但面上依旧叮嘱记得时常回家。
他说,再看时间,也祝父亲和杨玲新婚快乐。
他会走向谷雨,是唯一选。
谷雨咬着吸管,透绿色的饮料冒着气泡在舌尖跃动,手指的温度攀在玻璃杯的外层留下一层指印,周围的水雾刷落,玻璃杯周围留下一滩水渍。
“什么啊。”她低下头嘟囔。吸管搅动着汽水里的冰块,薄荷叶也跟着旋转,叶片下升起小小漩涡。
段司柏却无暧昧之意,谷雨很清楚。说者无意,听着有心,他的耳垂挂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虽难敌桌上的石榴花。
谷雨又问他:“那师哥怎么从来都不问我的电话和微信呢?”她注视着段司柏,眼神无闪无躲,勇敢无畏的模样如她所表现的喜欢一般,再明显不过。
在她的注视下,段司柏的手上似乎要有了什么动作。
只是还未等到他答复,却被人搅乱。
“司柏哥!”一个开朗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
有没有搞错?
谷雨在心里咒骂来人,她三番五次制造相遇才有的机会,好不容易要再进一步,却别人轻易搅局。
随着脚步声的渐近,谷雨才回过头,那人留着寸头,拥有一头闪亮的是雾蓝色头发。
他对见到谷雨未有预料,看到她时,先是愣神。
来人正是程泽,程朗的堂弟,之前在余莉莉的聚会上向她搭讪却未果的男孩儿。他在海大隔壁的音乐学院就读,和谷雨他们同一级,暑假过后就是大二。
上次聚会结束后,余莉莉向谷雨透过口风,表示程泽对她有兴趣,想和她交个朋友。
余莉莉纯粹是看在程朗的面子才找的谷雨。
还未等谷雨答复时,余莉莉直言:“你完全不用看我的面子,我只是受人之托当个中间人而已。”
谷雨自然答不。她对程泽毫无兴趣,或者换言之,她对爱情毫无情趣,她的人生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浪费。
余莉莉长呼一口气,“程泽确实长得挺受女孩子欢迎的,但是他心性不定,跟谁都只是玩玩,从来都没想过要好好的、稳定的谈次恋爱。”
“我还害怕你答应呢!想了好多话准备告诉你的。”
言下之意谷雨自然是懂的,那次之后余莉莉再也未向谷雨提过他。
程泽的调子起的高,忘性也大,看着面前的谷雨,过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一个多月前让他心动过的女孩。
为什么是心动过。
自然是之后他又遇到了其他的心动女孩。他的喜欢来得很快,消散得自然也很快,人家女孩不愿意的话,自己何必当个情圣庸人自扰。
只是眼下,他又见到谷雨,程泽又动心了。
他十分自然地坐在段司柏的旁边,与身边的人寒暄起来:“刚刚离得远,我就感觉是司柏哥你,没想到还真是!”
程泽又盯着对面的谷雨,她今天的打扮格外可爱些,一时有些荡漾便没过脑子,直接虎言虎语:“你们是在约会吗?”
他问的不是一旁的段司柏,而是对面的谷雨。
不用想,这个话抛给段司柏一定是如实回答,谷雨抢先一步,“不啊,我是约段师哥出来做采访的。”
说到「段师哥」时,她刻意朝段司柏望去,希望程泽如果有点眼力见儿,就快点离开。
可惜,程泽似乎是没有。
在谷雨说出采访后,他眼里升起一片亮色,兴奋道:“那我可以和你约会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空气似乎是凝固了一般。
谷雨不太懂程泽,也许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在余莉莉的表述来看,他并不是个容忍自己有空窗期的男生,他对待感情太过随意,或者也根本不懂情感为何物,只跟随最劣性的本能而跳动。
“你怎么跑这里面来了?”一道淡漠的男声。海大有程泽在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友林亦驰,谷雨还未回头,便知是谁。
程泽起身,“快过来!”
又自有主见地给自己换了一个位置,座到了谷雨的身旁。
等林亦驰坐下之时,正好看见对面的谷雨,上周日校门口的那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他先看了一旁的段司柏。
此刻的段司柏在想什么,无人得知,他明明置身事内,却又凛然横空,
林亦驰抱着手臂靠在卡座上,嗤声冷笑,看着程泽对着旁边谷雨嘘寒问暖的模样,万分可笑。
4人的卡座瞬间坐满人,一旁的营业员看着这一桌俊男美女,上道地递来菜单,“您好,这是我们的招牌咖啡系列,后面也有饮品和简餐。”
程泽拉过菜单,往谷雨面前递,“谷雨,你看看你还想吃什么吗?”
“提拉米苏?黑森林?奶油意面……”他顺着菜单一行行滑过,像是献宝一般。
林亦驰提醒:“我们等会不是要去……”他话还未说完,程泽却随意道:“没事啊,一会哪有事。”
林亦驰:“刚刚——”
程泽:“刚刚你不是说饿了吗,一起吃顿吧,也差不多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林亦驰摇摇头,“切”了一声,鼻尖跟着发出一声轻哼。
程泽偏头,瞪着圆圆大眼,精致的眉头一皱说:“你阴阳怪气什么呀!”
果然是直来直去,即便是对着朋友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谷雨对着眼前的男生,有了点新的认知。
林亦驰:“哈?”
“平时你阴阳怪气就算了,现在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以后别说我跟你认识了,好丢人。”
林亦驰:“……”
程泽转过头,立刻又是笑着看谷雨,殷勤地在菜单上划勾,自作主张要招呼4人一起吃顿简餐。他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又露出善良标准的八棵白牙,“谢谢了。”
他知道自己的帅气,并善用帅气,迷得服务员羞红了脸,用手记板遮住半张脸,又看了眼对面的段司柏和林亦驰,但后两人都不如程泽开朗热情,服务员兴致缺缺,随后离开。
一旁沉默许久的段司柏终于开口,“你们吃,我和谷雨还有事。”
此刻大家的目光才落在他身上,他依旧温和,面上无一丝厌气,说话声不大,却让人无法忽略。
程泽诧异,“啊!”
段司柏站起身,一旁的林亦驰也跟着起身为他让行,对面的程泽却半响未有动作,直到林亦驰开口嘲讽:
“没听见别人有事儿吗?还堵着干嘛?当路障啊!”
程泽仍不死心,他努努嘴,期待看向谷雨,“你们真的有事吗?怎么之前没说呢?”
“刚刚有的。”段司柏淡声道,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却不容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