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们二人离开时,韦乐知附在谷雨耳边不停悄声道歉。她很喜欢谷雨这个姐姐,讲话柔声细语,和气得很,更怕这件事如果被林香莲知道,自己肯定免不了一顿教训,她这一晚都不知说了几遍对不起。
韦乐知看向罪魁祸首,后者还一副散漫姿态更惹人生气。
林香莲送他们到单元楼下,嘱咐道:“你们路上小心,亦驰你一定要把小谷安全送回学校啊,到了和我说一声。”
林亦驰对着长辈并无怠慢,好声好气:“好,姑姑和乐知也快上去吧。”
六月的海市夜晚燥得不行,昏黄的路灯下围满了蚊虫。
才送走林香莲母女二人,林亦驰便换了一副嘴脸,沉沉看着谷雨,他挺讨厌这姑娘的,原因说不太上来,但他不喜欢谷雨的眼神,和他见过的其他女生相比,多了份阴沉,总是挂着笑,但看着就是不太真切,笑不达眼底。
他嘲讽道:“走吧,谷老师。”便大步向前,不管身后的谷雨。
谷雨跟在后面慢悠悠走,并未着急。一来她认识路,出了小区左转200米就有地铁站;再是刚刚被韦乐知踢的那一脚,现在腿上还疼着。
饭后在韦乐知房间里掀开裙子半截,右边小腿上红了一片。韦乐知手足无措全然不知该做些什么,还是谷雨提醒她家里有没有云南白药或者是膏药贴,她急急忙忙在家搜寻一圈未果,只好用塑料袋包起冰块给谷雨做简易的冰敷。
他走的快,她走的慢,二人都未想过要配合对方的步伐,距离越拉越远。一个转角后,林亦驰的背影消失在谷雨的视线里。
谷雨乐得自在。
夏天日落渐晚,紫色的残霞抹着半片天,另一边像是海水倒挂一般,透出一股湛蓝。
谷雨走出小区,发现林亦驰站在一辆计程车前,头顶在路灯的照射发黄,影子拉的老长,又被计程车遮去一半。他双手掐着腰,脸上似乎写着「你怎么才出来」,那种不耐烦就跟虫鸣一样,嗡嗡不停。
目光落在谷雨腿上时,林亦驰的表情有些凝滞,似乎终于想起是面前人替他承受的这波无妄之灾。但仅仅是一瞬,便有恢复如初。
他转过身打开计程车后车门,朝谷雨冷声道:“上车吧。”
这样恶劣的施舍,还指望别人言听计从再对他感恩戴德。和宋晓诗最后的陈词总结一般,真让人无语。
谷雨不看他,左转径直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喂!”
搞笑呢?还是把自己当什么道明寺,需不需要她再配合演演,「第一我不叫喂」……
身后的计程车大叔催问:“帅哥还走不走啊?”
这是林亦驰生平第一回遇到这样的尴尬,关上车门后,师傅直接扭过身骂:“神经病啊!耽误我这么长时间。”边骂边启动车子,最后伴着骂骂咧咧声和车尾气扬长而去。
他大步跟着谷雨的方向走,她走得慢,腿还不利索,一会儿就被林亦驰追上,他斜眼看着身旁的谷雨,见他跟来也不做任何评价。
当然了,马路又不是她们家开的,谁走跟她有关系吗?
这回林亦驰脚步放慢,跟着谷雨的节奏,不疾不徐,原本燥动难安的心不知怎么也跟着平静下来,有些熟悉的香气从鼻尖飘过。
是在哪里闻过呢?他想不起来。
林亦驰跟着谷雨搭乘地铁,穿过半个海市,回到城市的另一边。
林亦驰有歉意,但不多。
踢人的是韦乐知,又不是他。自然是不大可能拉下脸像表妹一样跟谷雨示好,对她道歉。但见她蹒跚的步伐,林亦驰又别扭地点开App叫了药品外卖。
他出门要么开车要么打车,并不熟悉乘地铁的流程,进了安检过道学着谷雨刷手机,闸口却未像谷雨那般打开。直到一旁的乘务员过来,他才知道需要下载地铁App。谷雨却一眼也没瞧他,更没想过要帮他,直下负一层。
身旁的乘务员耐心教他如何买票,好在上一班车刚过不久,林亦驰在候车点还是见到了谷雨。他们在同一车厢内一路无言。
出了地铁站,天已经透黑,那是深海的颜色。城市内灯火通明,已经不再如儿时一般,抬眼便是整片繁星。
林亦驰喊住谷雨,“你等一会。”
他们身后是成排的梧桐,在晚风下曳曳摇动。
谷雨平淡道:“怎么呢?”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对话。
“等一会儿就是了。”他眉头透着不耐,不想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给她买药纯粹是买自己的心安理得,她知不知道不重要。
面前的女生没回他,他诧异谷雨是这样乖巧的性格,才低头去看她。谷雨似乎是看见了谁,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身上,只跟随着那个身影。
林亦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人还没看清是谁,对面的女生却朝着那个人小跑,全然不顾自己腿上的踢伤。
“喂。”林亦驰那一刻是想留住她的。
一切的巧合或许早已是注定,他手中电话响起,不远处的黄马甲青年在穿梭在人群之中
“您好,您的外卖已经到了。”
“……”
“喂,您好?”
“丢了吧。”
林亦驰的目光遥视前方,谷雨和另一个人的身影不太真切,但他看到很清楚,谷雨在笑,她笑脸嫣然。这就是他从未在谷雨身上见过的鲜活,有些刺眼。
“唔?”外卖小哥不解。
“不需要了,帮我丢了吧。”林亦驰结束通话,转身大步离去。
蝉鸣依旧,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谷雨是突然出现在段司柏面前的,在一个寻常的夏夜里,每天他都得走过的路上。
因为小跑过来,谷雨的脸上泛着红,她喘着气,低头看着地上的石子小路。
段司柏很平静,未有一丝诧异她的出现,只是轻声问她:“怎么跑的这么急?”
谷雨忽然抬头,眼里泛着如海般的波涛,对他说:“段师哥,我撞到腿了,很疼很疼。”
他们在梧桐树下凝望对方,最后谷雨听到一声微叹,是叹息还是虫鸣的杂音,他们都不分清。
“跟我来吧。”
他走的极慢,引着谷雨坐在长椅上等他。海大门口的药店是24小时营业,穿着白袍的营业员问他需要什么药,他回过头看长椅上的谷雨。
像是感应一般,原本低头牵扯着裙摆的谷雨也在这时候抬头,朝他招手。她眼睛里的那片星河,让室内的白炽灯都变得黯淡。
他提着药袋出门,营业员给他塞了几种不同品类的药,喷雾型、涂抹型、内服型、还有消痛膏贴。
最后那袋药到谷雨怀里时,她哭笑不得,只说他被营业员忽悠了。她从塑料袋中各式各样的药品里拿起喷雾和药膏贴,柔声说道:“只用这两个就好了。”
段司柏盯着谷雨,轻问:“你很熟悉这些吗?”
“嗯,很熟。”
那些小偷小摸来时,摸黑找路时,总是不免磕磕碰碰。谷雨低下头摆弄着塑料袋里的药品,她不想回忆。
她娇声道:“你被人坑了,怎么办?”
他顺着她的话,温柔说道:“对啊,怎么办?”
段司柏接过谷雨递过来的药,半蹲在长椅前,谷雨能看到他的发旋,也不知道是月光还是路灯,忖得发丝带了些银光。
“原本想说都留下吧,但又不想你以后会用到它们,还是扔了吧。”他极其像天上的明月,温和却也不近人情,正如此刻他明明说着关切的话语,却只能让她看见他圣人的余晖。
谷雨歪头笑道:“那我以后再受伤了怎么办?你会保护我吗?”
他抬头,撞上谷雨低垂的眼。
“我可以吗?”他的手都未挨上谷雨的裙角。
所以他是回答谷雨的问题还是为应不应该掀起的裙角发问?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谷雨点头后,他才轻捏上谷雨长裙的一脚,慢慢掀起裙摆,最后在踢伤处上一指的距离停下,多一点儿,便是亵渎。
他手指按在谷雨的裙上,尽量不碰着那层柔软的皮肤,他的力度把握得恰到好处,不让裙摆落下,也能让谷雨忽略他手掌的相近。
红肿的那块皮肤在夜里,淤色显得更重了些,和周围白皙的肌肤对比鲜明。
他想起方才谷雨说的“很疼很疼”,手上的力度轻了一些。但药物附着在皮肤之上时,谷雨难免“嘶”了一声。
贴药膏的时候,他力度更轻了些,小心翼翼地抬起,这一回手指不可避免接触到谷雨的小腿,但未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贴好药膏后又放下她的腿。谷雨的脚挨地,他还半蹲在地上,扬着脸迎光仰视谷雨。
“很疼的话,为什么跑那么着急呢?”他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
风袭过谷雨的背,吹起发丝,她没有去管这些飘扬的头发,任其随风飘动,谷雨的脸在也虚虚实实的光影下,不再清晰,她逆着光俯视他。
“因为见到了你,段司柏。” 声音听着满是甜蜜,情真意切。
作者有话要说: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