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进宫之前人人都说四福晋是个菩萨心肠,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对待自己的亲儿子都这么冷硬的心肠。”
“可不是呢,小阿哥都快六个月了,听永和宫的人说见人就会笑,德主儿稀罕的不行。偏偏这个亲娘一点儿也不待见,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去探望过。”
“何必呢,有了小阿哥福晋也算是有了终身的依靠,再这么僵持下去,等母子疏远了,她才要追悔莫及呢。”
“院子里那么多活计都扔给新来的小宫女做,你们这些老货到坐在这里大爷似的扯闲篇。竟还攀扯到福晋身上,你们要是嫌这乾西四所待的不舒坦,我早早禀了鸾音姑娘和苏公公打发你们到慎刑司去!”
方才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嬷嬷们顿时变了神色,堆笑着求到,“杏子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奴才们中午吃酒混了脑袋,这才胡话连篇的,姑娘万万不能当真。”
杏子手头还忙着送茶点,不愿与这些滑不溜手的老油条多纠缠,警告了一番就连忙往安禧堂赶。
她一走,才安静了没一会儿嬷嬷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嚯,这杏子的架势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咱们进宫的时候她还在娘胎里讷,倒是对咱们吆五喝六的。”
“人家可是跟着鸾音姑娘办事的,你算什么,一个扫院子的老货罢了!”
“鸾音那丫头也确实厉害,之前是主子爷跟前的第一人,现在不知怎么的,又得了福晋的欢心,还是永和宫出身,今后人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安禧堂内为了称托节日的气氛,明敏素日钟爱的石青月白的枕靠褥垫都换成了鲜亮的颜色。案几上的白瓷瓶内更是应景地插上了桂花枝,浓烈却不甜腻的香气萦绕在四周。
陈设变了,但是福晋看起来却没变,送走了定时炸弹一样的小阿哥,乌拉那拉明敏又回归到了最开始端庄淡然的模样。坐在上首,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一边交代着李格格和宋格格中秋家宴的注意事项。
李格格数月前为四阿哥产下一子,儿女双全,腰板也自觉比失了一个女儿,膝下空空的宋格格要硬气了许多。拿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品味了一会儿,那眼睛一斜默默喝茶的宋格格,娇笑着说到,“福晋这里的茶,就是不一般,雨前龙井,多珍贵的东西。宋姐姐以往怕是没见过,但也不能一个劲儿牛饮用,没得让旁人看了咱们府上的笑话。”
鸾音心中暗自摇头,若说宋格格是迫不得已的蛰伏,李格格就是明目张胆地犯蠢。果然,明敏抬起眼睛,神色微妙地看了李格格一眼,她还恍然未觉,依旧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明敏叹了口气,“这是明前龙井。”
世人皆知“雨前是上品,明前是珍品”,李格格出了个大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看到宋格格嘴角勾起地嘲讽弧度,心中更加怨愤。
明敏被她们一来二去的机锋耽误了不少读书抄经的时间,心中不耐,“好了,你们也不是第一年进宫的新人,规矩章程心中都有数,不要闹出臭事给阿哥和永和宫丢脸就成。碧玺还是跟着我去宴上,鸾音,你就留下来看院子。”
鸾音得了福晋看院子的命令,顿时从忙碌中脱身出来,午后院子里人仰马翻地忙乱了一阵,福晋并两个格格,还有李氏膝下的一儿一女带着更加浩荡的宫女太监队伍出了门,偌大的乾西四所一下子空了一半,更显得安静。
自从小阿哥出生,明敏逐渐放飞自我,整日兴致勃勃地埋在书册经卷里,连中秋这么大的节日,府中的采买,宴会的筹备,账目的核算都一股脑儿扔给了鸾音。鸾音忙碌了大半个月,此刻终于有时间到清心斋去躲躲懒,安静悠闲地看上一会儿书。
四下无人,只隐约听见院子里小太监洒扫的细微声响。鸾音在这一下一下规律而不恼人地声响里,很快沉浸到了手中的书册里。直到听到突兀而又沉重的脚步声踏进了清心斋,才突觉不对,府上的女眷都早已出门,正常的访客也不会不问自入,至于宫女太监经过长时间的宫廷礼仪训练,更不可能拥有如此沉重的脚步声。
夜色已深,清心斋内只剩下鸾音手边一点微小的烛火。清心斋错落有致的书架前,立着一个黑影,鸾音背上瞬间冒出了冷汗,黑影身材高大,十有八九是个男子。说是看院子,可她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敢一声通报都没有就径直闯进乾西四所来。
她赶紧站起身,手里紧紧捏着书册,心念急转:是十四阿哥的恶作剧,是莽撞不识路的新入宫的侍卫,还是谁派来的人手想要暗中对乾西四所下手?
“《徐霞客游记》,鸾音,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黑影也跟着往前走动,进入到小烛灯温暖光芒笼罩的小小范围内,露出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庞。
“四阿哥!”鸾音几乎以为是自己太过劳累产生的幻觉,不然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在漠北千里之外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清心斋内。
胤禛看着眼前因为不可置信显得有几分呆气的姑娘,忍不住打趣道:“才半年不见,鸾音姑娘就把我这个旧主子给忘了?”
“奴婢,奴婢去点灯。”鸾音晕晕乎乎地把清心斋内的烛火全都点亮,看见明晃晃的灯火下立着的活生生的人,才意识到,四阿哥是真的回京了。
眉眼还是熟悉的模样,但是半年不见,四阿哥高了,黑了,斯文秀雅到被费扬古大人嫌弃像个文弱书生的长相也在漠北风沙的磨砺下多了几分硬朗的棱角。
鸾音不自觉地把规矩抛在脑后,仔细打量着四阿哥的模样。胤禛也同样认真凝视着她。
十来岁的少女,本就是一天一个样,才半年没见,青涩地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就已然试探性地绽出了第一枝娇艳的花朵。主子们都出了门,鸾音在清心斋读书的时候也卸了钗环,一头青丝自然垂落,长发及腰,摇曳在不盈而握的腰肢周围。
“怎么不梳头?”胤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那一缕摇乱自己心神的墨发,但是因此靠近的身体,鼻尖闻到的少女发丝中散发出轻轻柔柔的茉莉香气,让他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只有握住那曼妙的弧度,把温香软玉纳入自己的怀抱,才能暂缓被胸中烈火灼烧的干渴。
四阿哥靠得太近,鸾音的鼻尖几乎要贴上面前的胸膛,她的双颊不争气地滚烫起来,将自己的发丝从四阿哥手中抽出,“让我看院子,福晋吩咐的,我就在清心斋看书,我……我本来打算等她们回来就直接熄灯歇下。”
鸾音觉得双颊的热度蔓延到头顶,把脑子都烤得晕晕乎乎,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个精光,鸾音忘了,胤禛也没有心思在乎这些。
他忍了又忍,压抑住自己心里拥人入怀的蠢蠢欲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火苗。一定是在漠北军中和那些老大粗的铁血汉子待久了,自己的脑子里才会产生出这样唐突粗鲁的念头。“准噶尔在昭莫多之战时大败,但是贼心不死,拒不投降。皇阿玛还在前线,想彻底清扫这个隐患,让我和三哥回京,和太子还有户部的大人门说一声,协调好粮草的事。刚好,你这次也跟着我一起到前线去,你之前设计的星状图,在军中推行很快,每次战后论功行赏都一目了然,公平公开。但是划线预计的那个……小、二”
“最小二乘法。”
“对,这种图军中的师爷参谋们还不得其法,你到了那儿要好好地教教他们。”
谈起正事,鸾音也冷静下来,“那阿哥什么时候去见太子和户部的大人们?又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上午,之前已经来信和太子说过,我和三哥还要户部大人们都会到毓庆宫议事。最迟在明天日落前就要出城启程。”
“这么赶!”鸾音惊讶,胤禛的心思却又落到了别处。少女半挽的袖口中探出一只润白如玉的柔荑,捏着墨块在石砚中细细研磨,胤禛心中突然蹦出两个词“皓腕凝霜雪”“红袖添香”。只可惜皓腕是皓腕,红袖却不是红袖,许是受到了福晋影响,玉腕上是老成灰暗的秋香色袖子。
“你该多做两身颜色鲜亮些的衣裳。”
鸾音不知道四阿哥为何突然蹦出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既然说到了衣裳,倒是想起了另一件大事,“德妃娘娘这几日在忙着给小阿哥裁新衣呢,主子爷应该知晓的,小阿哥他……抱到永和宫养着了,主子爷离京之前要不要先去看看娘娘和小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大家都要好好的!
这两天走亲戚可能暂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