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有令,四阿哥就在宫禁之内,费扬古却住在皇城之外,李德全手下的小太监同喜快马到董鄂府上将大将军请过来。费扬古驻守边关多年,一朝回京,董鄂府上的年节操办地比往年要热闹上不少,同喜到时,董鄂家的小厮正在分派喜钱,远近百姓凑热闹的,占便宜的围了里外三圈,好不喜庆。
费扬古接到传话,放下抱在手中的小儿子,见到上门传召的太监愣了一愣,心道,自己也才三年没有回京,圣上竟然已经勤政至此了?还是在年节下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大事发生?
圣上有令,臣子自然要积极回应,费扬古行伍出身,简单收拾了一番,就立马跟着同喜进宫。眼看巍峨宫阙越来越近,费扬古忍不住心中忐忑:他一身荣耀虽然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又在三藩之战中由康熙一手提拔起来,但是他们董鄂家和这紫禁城的关系却着实微妙。他早逝的姐姐孝献皇后,是刻在已故的太皇太后和寿康宫太后心中的一道疤痕。皇上坐拥天下胸怀宽广,也从不曾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为难于自己,可是少年时代骤然离世的姐姐和皇帝姐夫,太皇太后不留情面的打压,依旧在费扬古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无论战功如何煊赫,君心难测依旧是一柄时刻悬挂在头顶的大刀。
“同喜公公,这年关还没过呢?皇上怎么突然急着召人入宫?我是个粗人,比不得常年在朝廷里的大人们心思玲珑,还请同喜公公多多指教。”
同喜捏了捏费扬古塞来的小荷包,感受到只有薄薄的一片,知道是银票,脸上的笑容也热切了三分:“大人汗马功劳,哪里是奴才一届卑贱之人能指点的。”话锋一转,
“大人这几年少入宫,想来也没见过各位阿哥们吧。”
费扬古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是问皇上怎么又扯到了阿哥们身上,思索了一阵,调了个最不会出错的太子夸赞:“确实,但家里的福晋上次太子大婚入宫,倒是有提起,说太子威仪天成,太子妃雍容华贵……”
“太子自然是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只是当日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四阿哥,如今也颇有才能,得了圣上的欢心呢,大人今天正可好好见见。”说着同喜略一躬身,“大人您请。”
费扬古这才发觉,乾清宫已进在眼前,同喜既然提到了四阿哥,想必今日之事定是与他有关,只是四阿哥母家不显,在皇子中也并不出众,更是众所周知的不善骑射,和他这个武将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知道今日有什么事居然让皇上把自己也召来了。
他沉了沉气,抬步入内,一眼就看见了同样在门外候着的四阿哥。面容清秀,气质沉静,身姿瘦削却挺拔。费扬古隐晦地打量了一眼,捏了捏沙包大的拳头,心道:果然是不善骑射的四阿哥,长得就像个斯斯文文的小秀才。
金乌西坠,同喜今日收获颇丰,上午跑了一趟董鄂府得了整整一百两银票,午后走了一遭六宫给下位妃嫔们送年赏,小宫女们一口一个同喜公公的捧着,大大满足了同喜的虚荣感。见到皱着眉头的李德全,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收敛了自己脸上过于雀跃的喜色,“师父,有何忧心之事啊。”
李德全压低声音:“费扬古大人和四阿哥到现在都没出来呢。皇上昨晚上就几乎没睡,等会儿又要敢去见蒙古王爷,同喜,晚上一定记得吩咐小厨房备好醒酒汤,再让王太医到咱们这儿候着。”
同喜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从上午一直到现在,就连太子皇上也难得和他谈论这么久的政事呢。
说曹操曹操到,乾清宫书房紧闭了几乎一整天的大门从里打开,让同喜更加惊讶的是,短短半天前还对四阿哥一无所知,甚至有些看不上这个斯文阿哥的费扬古和四阿哥居然是相携而出。费扬古大人甚至还爽朗地笑着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
同喜低着头,一双激灵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李德全是康熙身边第一人,不能也没这个必要和阿哥们走的太近,他们这些小太监却不同。在乾清宫当差的,看着李德全呼来喝去的威风模样,谁想一辈子只是当个奴才的奴才,而不是跟上个好主子,等到将来坐到李德全的位置上呢。短短几天,同喜在心里把四阿哥的重要位置往上调了又调,以往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四阿哥,这会该不是真要一飞冲天了吧。
太子的毓庆宫被康熙死死监管,大阿哥母家尊贵,不缺往前送殷勤的奴才,倒是四阿哥,又没出身,又没人手,若是日后一朝乘风化龙,对待雪中送炭的老人肯定更加不一般。同喜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几十年后在乾清宫躺在摇椅上,徒子徒孙围成一圈争先奉承的模样,整个人几乎飘飘欲仙起来。
同喜心中惦记上了四阿哥,便循着各种法子打听自己心中潜在夺嫡人选的消息,可惜这会好像他的眼光出了错,除了皇上开始每天习惯性的在问问太子和大阿哥有没有上折子之外又加了个四儿子以外,四阿哥依旧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皇子。甚至在出征准噶尔的明旨发下的时候,太子坐镇监国,大阿哥领兵出征,四阿哥呢,说是领了正红旗大营,其实却只是做个后勤的差事。同喜心灰意冷,出征在即乾清宫也忙碌起来,更是彻底把四阿哥抛在了脑后。
“鸾音姑娘,乾清宫那边送的羊腿到了。”杏子清脆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鸾音正俯在自己小隔间窗户边的小案几上抄录核算着这新年乾西四所的往来礼单,福晋和李格格月份都渐渐大了,宋格格又大字不识一个,偌大的乾西四所,最重要的年节时的人情往来竟然落到了鸾音的案头。
鸾音下笔飞快,头也不回地答应到,“送到小厨房给绿豆去做吧,福晋和李格格那边虽然吃不了,也别忘了送一份过去。今晚茶水挑些清热下火的,你和小圆子商量商量。”
梅子刚从清心斋正殿出来,一年多来自从鸾音手上的负责的事情越来越多,梅子又勤奋好学识了不少字,整理书房的差事就被移交给了她。见到抱着个羊腿的杏子,挑了挑眉头,“又是同喜?”
杏子冷哼一声,“才不是呢,前几日巴巴儿的往咱们乾西四所凑,跟见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自从圣旨下来就再没来过了。拜高踩低的东西!”
“收声吧!”梅子上手捂住杏子的嘴巴,恨铁不成钢,“再生气人家也是乾清宫,皇上跟前的人,轮得到你来多说!我看你和绿豆在一块而,人家勤快麻利是没学着半点,到是愈发口无遮拦起来。绿豆在小厨房,说了奴才们玩笑一阵也罢了,你可是清心斋的人,如此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杏子瘪瘪嘴,“好姐姐,我这不是一下子气上头就给忘了嘛,下次一定不会了。”
鸾音笑道,“梅子如今教育人是愈发有一套了,这次我和绿豆一走就是好几个月,杏子可得跟着你姐姐好好学学。”
梅子眉头微蹙,“姑娘你们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京,听说漠北风沙大,气候有寒冷,虽然咱们行装早就打理好了我这心里却总是七上八下的。战场上刀剑无眼……”
“姐姐你总是杞人忧天,”杏子满不在意地遥遥脑袋,“咱们进宫都有五六年了,鸾音入宫也有三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出这四四方方的大院子,跟着主子爷出去涨涨见识,这是多大的喜事,我都羡慕都来不及呢,姐姐却总是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
“你羡慕也不顶用,手艺没手艺,脑子没脑子,再这么浑浑噩噩混下去你还是等着二十五岁那年再出宫看看吧。”梅子眼风一扫,“还杵在这而干什么,抱着这么大只羊腿,不把你手给沉麻了。”
杏子理亏,抱着羊腿忙不迭地溜了。
梅子叹了口气,眼不见心不烦,进屋到鸾音身边帮着一起整理礼单。
鸾音见她进屋却停了笔,面色也郑重起来,“梅子,我让你多教着些杏子并不是戏言,这次出征时间不会短,等大军回京,连九阿哥十阿哥都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到时候咱们前院可不止如今区区几个丫头,人手多了,下面新来的小宫女如何□□管理,可都是你们两个的重任。”
“奴婢心里都清楚,姑娘如今都忙成这样,等主子爷出了攻,开了府,只怕还有更多重要的差事要办。奴婢和杏子不是聪明机灵的人才,帮不上姑娘什么忙,但也会努力把院子和人管好,为姑娘免去后顾之忧。”
梅子刚刚立下豪言壮语,四阿哥胤禛的后顾之忧就找上了门,福晋院里的碧玺,连散乱的头发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院,连声要找苏培盛。
苏培盛和小圆子都陪着主子爷在前朝宴饮,此刻哪里有人在。鸾音和梅子赶紧出门,扶起碧玺就看见她惨白到面无血色的面庞,目光恐惧,声音颤抖,“福晋……福晋要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谢谢大家的支持,终于签约成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