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音做了一个很长很真实的梦。
在以往的梦境中她往往只是不断地梦到已经人至中年,穿着明黄色龙袍,被新朝称为雍正皇帝的四阿哥和姿态各异的各色美人爱恨纠缠。
但是这次的梦境却和以往都不一样,她仿佛坠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这里的人们奔放得近乎无礼,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五六十个少年男女混坐在一起,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蓝白色衣物,这衣裳只是堪堪遮盖住胳膊和大腿,手臂小腿都大咧咧地露在外面。随着一声刺耳的铃声,高台之上站了一个奇怪的女人,头发是棕色,裙子只遮到膝盖,拿着一个装着绿色液体的玻璃瓶,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
鸾音惊讶地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秉持着说多错多的概念,只是沉默着倾听女人的讲话,但是更让她奇怪的的是,明明从女人嘴里蹦出来的所谓“烧杯”“化学”“反应”都是闻所未闻的新词,但是每句话一入耳,就像一记重锤猛然敲上自己的大脑,无师自通地就懂得了女人所讲述的知识。
鸾音只觉得自己在房子里坐了很久很久,先是棕发的奇怪女人,再是干瘦的小老头,接着是头发只到耳朵的女先生,他们轮流走进这个房间,各自讲述着鸾音在大清朝闻所未闻的知识。脑海中的小锤越敲越快,无数知识雪片一般飞进鸾音的大脑中,让她太阳穴涨得生疼,眼前一花又坠入到黑暗的深渊中。
鸾音神经一颤,猛地睁开双眼,奇怪的女人,四四方方的房间都消失不见,青色的幔帐,影影绰绰的烛火——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从西暖阁中隔出一半的小房间。
“鸾音,你醒了!”少女激动的声音打断了鸾音游离的思绪,杏子眉间那一点红艳艳的胭脂痣让鸾音如同在海上风浪中找到锚点的船,从心底缓缓输出一口气来。
“杏子,我睡了多久了?”鸾音揉揉额角,头脑发涨,那种隐隐约约被知识填满的感觉让人心有余悸。
杏子和绿豆交好,被带得也日渐活泼能言起来:“那可足足睡了一整天了,昨晚苏公公送你回来的时候,还说你只是吃了一碗酒糟汤圆,有些醉了,谁知道今天一睡不起,要是你再不醒,主子爷都要急得让圆子去请太医了!”
醉酒固然是原因,但是异常的沉睡恐怕还与自己离奇的梦境脱不开关系,鸾音稍稍一回忆,梦境中被灌输的知识就在自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起来:硫酸铜遇水变蓝、开普勒第三定律、清朝是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鸦片战争是近代史的开端……那种头痛欲裂的涨裂感再次袭来,鸾音赶快转移了思绪,不敢再去回忆脑子里超负荷的新知识。
杏子眼看着鸾音又怔怔地盯着一点发起呆来,忍不住伸手试了试鸾音额头的温度,忧心忡忡,“要不还是让小圆子请太医过来看看?”
鸾音摇摇头拒绝,“只是一觉醒来有些头疼——主子爷从上书房回来了吗?”
“在书房呢,今日在永和宫同德妃娘娘一起用的饭。”杏子话音未落,就见鸾音要披衣起身,连忙上前劝道,“主子爷说了让姑娘今天好好歇一歇,你脸色苍白得很,就别急着起身了。”
“都躺了一整天,骨头酸得散架,还是起来动一动才好。杏子,拜托你帮我区一下放在左边柜子第三层抽屉里那三本红色面皮的册子来。”
杏子自知拦不住鸾音,撅着一张小嘴,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正巧梅子从小厨房国来,端着一托盘的白粥小菜,看见臊眉耷眼的妹妹,奇怪道,“姑娘都醒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杏子瘪瘪嘴:“姑娘要读书习字,正好你认得的字也比我多,还是你留在这儿照顾鸾音吧,我去茶水房看炉火去。”
“嘿——这丫头!你既然要往茶水房去,别忘了给小圆子说一声姑娘已经醒了!”梅子端着一大托盘碗盏,差点来不及避让。
“知道啦!”杏子头也不回,只向着姐姐挥挥手示意。
梅子摇摇头,将粥菜一一摆放在鸾音房里的小案桌上,“杏子气性大,姑娘别跟她一般计较。”
“她也是一片好心,是我不听劝,只是手头的事情还没办完,就这么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稳。”
“姑娘就是太操心了些,上书房要去,清心斋要管,前院的账目还要打理。苏公公管的事多,身边尚且有小圆子小方子等等帮衬着一起做呢。”
“梅子姐姐,都是我不好,你就别念我了,快去把咱们那三本账册拿来,今天早点算完了年前的差事就完成了一大半。”
“你先把这些东西吃完了再说,这可是绿豆亲手做成亲口吩咐我看着你吃下的,要是她生气了,人姑娘可得自己哄好。”
鸾音略一思索,乖乖端起了碗,要哄好一个生气的绿豆姑娘可太不容易。
虽然只是前院宫人们加上清心斋的开支,但是一年三百六十日,算下来也是一笔繁重的账目。西暖阁的小灯燃到二更天,梅子揉着眼睛帮忙把账册整理好,佩服地说,“姑娘算账是越来越灵光了,本来以为这些账目至烧要两三天才能整理完呢。只可惜我是个笨的,姑娘看三页我连半页也看不完。”
鸾音却在心中感慨,梦境中学到的那些算术知识真是让人收益匪浅,自己一人效率都能翻上几倍,若是将这些简便算法教给更多人,甚至交给四阿哥推广开来,再加上梦境中那个更加简便快捷的统计表格……鸾音心头一跳,已经躺上床的人激动地披衣起身,小小的西暖阁又亮起灯来,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熄下。
五更未至,冬日困倦,就算是苏培盛也忍不住站在东暖阁门口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忽然,眼前出现一张青白色的脸庞,眼睛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状若女鬼,把苏培盛吓得几乎要弹起来。
苏公公定睛一看,拍着胸口喘着气,“哎呦,鸾音你可要吓死奴才了!你脸色看起来怎么这么难看?”苏培盛顿了顿,脸上泛起几分愧疚,“都怪我不好,不知道你不能吃酒……”
“这不能怪公公,我自个儿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一滴就倒的草包,小时候还向往着当个说书先生口中大口豪饮的侠女呢。只是……”鸾音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脸庞,“我的脸色真的不好得这么明显吗?”
“呃……”苏培盛犹豫了一会儿,食指拇指一捏比了一段距离,纠结了一会儿,又把距离拉大了一点,“看着确实有一点明显。”
显然,苏公公已经看在小姑娘脸皮薄的面子上润饰过一番言辞,第一眼看到鸾音就急着吩咐小圆子请太医的四阿哥就是最好的证据。
“阿哥,奴婢没事,真不用请太医,只是昨夜睡得晚了一点,看着可怕而已。”
“睡得晚?有多晚?”
“呃,也没有很晚,就三更……呃四更。”鸾音在四阿哥逼人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胤禛看着她心虚游离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不是身体不舒服,一定又是看书或者算账入了迷,一时忘了时间。他自己也不是没有过彻夜挑灯的经历,但是看着眼前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纸片人,胤禛心里刺刺麻麻地疼起来,旁的宫女都知道躲懒,偏她不知道爱惜自己,一点点酒糟汤圆就能醉得昏睡一整天,还敢通宵地点灯熬油……油然升腾起一片焦躁不安的怒气
“呵,四更,现在也没到五更天,你不是睡得晚,是根本没闭眼吧——小圆子!”
四阿哥一声吼,小圆子立马躬身待命。
“今日你和鸾音都不去上书房,给我留在乾西四所,看着鸾音姑娘睡上足足三个时辰再说。”
鸾音急了,上前两步举着攥在手里的厚厚一沓子纸张,“阿哥,奴婢还有事禀报,这些账册——”
四阿哥对鸾音手里的账册看也不看,冷酷无情,捏着小宫女的下巴黑着脸左右打量一番,语气沉沉,“外人见了,还以为咱们乾西四所怎样磋磨宫女呢。小圆子,现在就看着鸾音姑娘休息!”
“奴——奴才遵命。”
鸾音看着四阿哥大步流星地走了,抱着厚厚一摞无人问津的账册欲哭无泪,心中愤愤想:知子莫若父,皇上对四阿哥喜怒不定的批语果然没错。
小圆子搓搓手,对着鸾音灿烂一笑,“姑娘,你看,既然是主子爷的吩咐,不如咱们早点开始睡足三个时辰好交差?”
鸾音悻悻回到西暖阁的小隔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门外传来小圆子朝气蓬勃的声音,“姑娘您好好睡,咱们三个时辰就从现在开始计时了啊。”
三个时辰,三个时辰!鸾音狠狠地锤了锤床板,就算要逼让睡觉,能不能先看完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表格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更啦更啦!
会努力一直写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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