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和四阿哥勉强多说了几句话,就干巴巴地聊不下去了,连忙叫了宫女们进来摆饭。鸾音也趁机跟着丹朱从正殿中退出来,迎面对上了送膳队伍中的文锦。
鸾音礼貌地露出一个轻浅浅的微笑,却收获了文锦凌厉地一瞪。鸾音心中委屈,却也无奈,她和文锦还真是天生的不对头,也不知道这次是为了什么又招了她的不满意。
文锦见天地瞪视,鸾音也慢慢适应了她那双总是包含着怒气与不满的三角眼。雨歇风停,日出草长,进入暮春天气也渐渐热起来,鸾音也领到了内务府新发的春装。日日在永和宫吃饱穿暖,鸾音瘦小的身子就像大漠里坚守的杨树,只尝到一点点的雨露就快速地成长起来。不但个子拔高了,蜡黄瘦削的脸蛋也愈发莹白滋润起来。
刚刚服侍完德妃从正殿里出来的丹朱和鸾音打了个照面,顿觉眼前一亮,短短几个月,女孩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水红色的旗装衬得小脸粉雕玉琢,本就不俗的眉目终于显现出应有的魅力。见到丹朱,粲然一笑,颊边漾起两个小酒窝更是甜到了人的心坎里,“丹朱姐姐好,不知道娘娘这会儿梳洗好了没有。”
丹朱却轻轻蹙着眉头将鸾音拉倒一旁,压低了声音小声嘱咐,“一会儿你还是照常进去给娘娘念书。只是……今日娘娘心情不爽利,一会儿四阿哥估计还会来一趟,你万事都要惊醒些才好。”
鸾音十分惊讶,四阿哥和德妃关系并不亲厚,今日非年非节,也不是朔望日,是哪阵风把这位爷吹来了,还正撞上德妃娘娘不开心的时候。
“还求姐姐多指点指点我,好让我不把差事办砸触了主子们的眉头。”
丹朱声音细如蚊吟,贴着鸾音的耳边,“四阿哥之前被圣上分派和三阿哥一起去曲阜祭拜,没成想才回宫呢,后院里的小格格昨儿个就殁了。宋格格失了女儿,认定是李氏害了她,好一场闹腾,冲撞得李格格也落了红。娘娘正为这事烦心呢。”
小格格是德妃的第一个孙辈,满月时抱来永和宫娘娘还亲自抱了一抱,更是因此把生下小格格的宋氏和有孕的李氏提拔为了格格。谁料半个月不到喜事就变成了丧事,鸾音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德妃娘娘这会儿该有多糟心了。谢过了丹朱,硬着头皮拿着书进了正殿。
果不其然,德妃今日半点听书的兴致也没有,恹恹地闭着眼睛,不知道思绪飘到了何方。鸾音配合着放低了声音,但还是只读了两页就被德妃叫了停,“今日我精神头不好,书就读到这儿罢。今天五格格要来永和宫用晚膳,丹朱这会儿又走不开,你服侍过格格几回,就由你去寿康宫把小主子接来吧。”
鸾音知道丹朱留下来是为了帮着德妃料理四阿哥的后院事,赶紧答应了下来,匆匆往慈宁宫赶。出门前远远看见了四阿哥的身影,他走得比之前还要更快,身后背着书箱的小太监都跟着小跑起来。
后院闹得不可开交,四阿哥看着都急得都快飞起来了,鸾音远远看着四阿哥的背影,心中暗道要厉害还是圣上厉害,东西六宫妃嫔几十上百,女人们在后宫争风吃醋,大阿哥和太子在前朝斗得如火如荼,圣上还能把天下事都料理得井井有条呢。
鸾音被分到永和宫后还是第一次出宫门办差,多亏了当初在储秀宫精奇嬷嬷拿着戒尺耳提面命,才顺顺利利地到了寿康宫。
寿康宫比起永和宫要更加宽敞肃穆,院子里也不像永和宫那样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只有几盆不老松的盆景。寿康宫里的宫人也和人人笑脸相迎的永和宫不一样,即使是年轻的小宫女小太监也都端庄得体。
鸾音在心中纳罕,这样端肃的地方居然能养出五格格这样飞扬跋扈的性格。很快鸾音的疑问就有了答案,走过一个个屏息敛声的宫人,暖阁里的五格格却在陪着太后打牌九。
领路的宫女福云上前说明了来意,一开口不是宫人们常用的官话,而是传统的蒙语。太后听了点点头,用官话有些生硬地询问:“德妃要把小五接到永和宫去住几天啊?什么时候送回到我身边来?”
“娘娘惦记着上次格格说想吃鲜鱼片,永和宫小厨房新来的宫人刚好擅长片鱼,这才打发奴婢来接格格过去尝尝鲜,用过晚膳和格格一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会讲蒙语?”太后微眯着眼睛,身子前倾,“你是蒙军旗出生的姑娘?”
“回太后的话,奴婢是满军正红旗下出身。”
“那就更难得了,好孩子,你会不会打牌九?正好把这个笨手笨脚的阿兰珠换下去,和咱们再来一局。”太后跳脱的思维让鸾音措手不及,寿康宫内的宫人们却是习以为常,阿兰珠从善如流地退下,而鸾音则被福云按着肩膀坐在了桌尾。
鸾音第一次抬头看清主子们的面容,居然就是大清后宫第一人的太后。太后除了一袭锦绣繁复的宫装还有头上价值连城的凤冠,和普通人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反倒是左手边坐着的一位银发苍苍的老嬷嬷看着不怒而威要更有气势些。
五格格看不惯鸾音战战兢兢,连摸个牌都要再三谢罪的模样,小嘴儿一翘:“你别吓得跟个鹌鹑似的,看着都烦人。”
银发嬷嬷板着脸,说出的话却是为鸾音解围:“这孩子看年纪也才刚入宫,连主子们的面也没见过几回,就被拉上了牌桌,要是真胆小的早就吓得撅过去几回了。格格是金枝玉叶,自然不用琢磨奴才们的心思,但是待下宽容些却不难。”
被银发嬷嬷“以下犯上”地说了一通,五格格非但没有反驳发怒,反而不太情愿地低头答应了一声。在宫中,有这样的年纪,又有这样的资历和威信,除了苏麻喇姑不作他想。一下子见到了这么多位尊贵的主子,牌桌前的鸾音更加如坐针毡。鸾音心思躁动,五格格比她更耐不住寂寞,输了几个点数,就拉着太后求饶:“皇玛嬷,您送点儿手让孙女赢一回吧,让我安心地去额娘哪儿尝鲜。不然到了永和宫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惦记着这里输的几局牌呢。”
“哼,我才不让你,鱼肉有什么好吃的值得你巴巴地跑去,要我说,还是咱们科尔沁的羊肉锅子吃起来爽快。”
太后嘴上说得硬气,手上还是放了水,不到一盏茶时分就让五格格赢了一回,心满意足地去了永和宫。
五格格和四阿哥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走起路来都是一样的大步流星,五格格带着一脑袋朱翠,昂着小脑袋,活像御兽园里高傲的孔雀 ,让鸾音也体会了一把跟在四阿哥身后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力不从心的滋味。
说曹操见曹操,一进永和宫的大门就和正准备出门的四阿哥一行人狭路相逢。四阿哥依旧是一身黑,气质冷肃让人不敢直视。身旁站着的姑娘明明看模样才十四五岁,却打扮得老气横秋,身上香色的福禄寿坎肩和太后宫里的苏麻喇姑有的一拼,想来就是以端庄贤淑闻名宫闱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
小夫妻俩身后跟着两个人梨花带雨,都是满面委屈,眼眶红红。穿着赵粉色旗装的清丽,身着淡蓝色衣裳的妩媚,有一种诡异的错位感,不知道哪位是没了女儿的宋氏,哪位是失了孩子的李氏。
一圈子的主子,鸾音这样的小宫女自然和五格格身后跟着的宫人们一起,一个个行礼问安。四阿哥冷声说了句平身,四福晋果然像传说中一样贤德,鸾音膝盖还没弯下去就已经被叫了起,倒是李格格和宋格格两个算不上正经主子却摆足了主子的派头,让鸾音等人蹲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叫起。
四福晋的贤德不但在于从不嫉妒,宽容妾室,更表现在关心弟妹,无微不至到五格格身边换了鸾音这么个生面孔都要指出来关心两句:“这宫女看着眼生,是五妹妹今年新选上的贴心人?”
“才不是,她是额娘宫里新选进来顶替宁夏念书解闷的。人倒是灵巧,不但识文断字把额娘稀罕的不行,不舍得割爱给我,还说得一口好蒙语,刚才在寿康宫连老祖宗也喜欢呢。不过也是,又能读书,又会蒙语,别说宫女了,官家小姐都比不上她。”
“哟,官家小姐都比不上,这倒是奇了,六宫内外还没见过这样金贵的宫女呢。”穿着蓝衣的女子眉头一挑,捏着帕子阴阳怪气起来。
鸾音都要给这位小祖宗跪了。五格格之前要人不成心中存了怨气,顺手就给了个高帽子,当真让人苦不堪言。
认命地再一次跪在宫道上,低头叩首:“奴婢女红不通,厨艺不会,实在笨拙。是娘娘慈爱,怜惜奴婢年纪小,这才让奴婢进了永和宫读书解闷。奴婢身世卑贱,木讷粗疏,万万当不得格格如此谬赞。”
作者有话要说:四阿哥后院早期大部队集结完毕
今天依旧是无脸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