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黑压压地遮着整个房间,窗子只开了一线,冷然的空气滑进屋,把伏案的人冻得手指一蜷。
梅子色的星光灯沉默地亮着,睡醒的人终于揉了揉酸疼的后颈,走到那一线明亮前,“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
窗户被猛然拉开,酣眠的小猫骤然惊醒,不满地挥了挥尾巴,又缩进另一个猫窝里继续睡觉。
挤肺的空气霎时盈满了整个房间,头发乱糟糟的岑璇把滑落到肩颈处的毛衣扯了扯,打了个寒噤。
桌面上日历已经很久没翻动了,她懒得计算今天是第几天。
手机上果然又是一堆的问话,绝大部分都是来自母亲梁枢,少部分是好友的回复。
还有几条糖糖的催促。
置顶的那个人仍然没有任何的回复,聊天框中的信息还停留在很多天以前的那一条。
还是被迫算日期,瓷白的电容笔被夹在了指间,染上了她的体温。
两个星期了。
自从上次被拒绝之后,她两个星期没有和裴行之聊过天,也没有见过面了。
其实并不是赌气,只是没想好究竟要怎么解释,也没想好接下来的追求计划究竟要怎样进行。
于是干脆投身到漫画,感情流那一本她仍然觉得无解,反而画了一张又一张西装暴.徒,倒是没想好女主角要画什么样的。
她简直想象不出来裴行之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主角,但应该不会是她这一款的。
她也知道自己和裴行之并不算合适,但她偏要强求。
更遑论她并不想因为一个男主而去画一个“适配”的女主。她想要的是一个具有自我人格的女主,她去爱他,而非为他而生。
无解归无解,她没忍住又开了新一本剧情流的漫画做调剂。
这回脑洞开得很大,并且主角无cp。
岑璇的手指滑过裴行之的头像,划进了位于他下面的糖糖的聊天框。
【糖糖:不会又要鸽我吧?我可是把你说的话截图保存了啊。画完了记得联系我。】
岑璇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悬了很久,干脆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还活着啊?”糖糖一开口就是呛人,显然很不满意她这种不打一声招呼直接消失的行径,“你再多来几次,我们直接警察局见面了。”
“活得好好的呢。”岑璇熟练地汇报进度,“新一本剧情流的已经确立好大纲人设,细纲也想好了,第一话也快了……”
“停停停,你那本感情流呢?女主角确定了没有?第一话开始了没有?”糖糖的声音骤然拔高。
岑璇老老实实回答:“……没,前段时间告白失败了,我现在陷入了更大的瓶颈。我觉得我的那位crush他就适合绝情断爱一辈子奉献自我于医学……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会喜欢谁好吗。”
糖糖诧异:“这么快就表白啦?还被拒绝啦?”
岑璇不想再复述一遍经过,只是痛苦地咆哮了几声,有气无力:“……你说我怎么办呀,怎么死皮赖脸地继续追求啊,这事儿我没干过啊……要不我每天给他订九十九朵玫瑰?送到医院好像也不太妥啊……”
糖糖没忍住:“你这路数也太土了吧,而且只是送花,你怎么打动他啊。你要了解他的精神世界!他的灵魂追求!”
岑璇捂脸:“他这种高级知识分子的精神世界怎么入侵啊……”
糖糖的声音骤然严肃起来,开始给岑璇支招:“这样,教你一招。你可以先动笔画,想画什么离谱的情节就画什么,然后根据你画的,去实操,去测试他的反应。然后去问问他身边交好的朋友,他的各种兴趣爱好,或者聊天旁敲侧击……”
岑璇的眼前浮现过那位“音音爱823”还有小鹿眼医生,没忍住点了点头。
地上撒了一地的素描纸,上面画满了裴行之的各种动作,只不过都有瑕疵。
岑璇的目光锁在那张摆在床头、最满意的画,走过去,轻轻地敲了敲画上的“裴行之”的心口。
裴行之很久没有见过岑璇了,事实上在太过忙碌的生活中,他无瑕回看,也没有怎么想起她。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几天中,他只在夜间梦到过她一次。
满目盈盈泪光,最后聚焦点又会在她微微上扬、显得勉强的唇角处。
醒来以后,他在黑暗中安静地沉思了一会儿,按亮了灯,去看手机上她的头像。
她的朋友圈是仅半年可见,所以他看到的还是之前那一条朋友圈。
……她大约是想通了,所以先前所言的追求,统统不作数了。
裴行之并不觉得遗憾,他并不想质疑谁的真心,但是那天演技拙劣的垂泪还是让他有片刻怀疑过她的真心。
工作太过忙碌,而他在又一次接待了自己的小病人时,猛地想起了那天带着岑璇在医院走走的场景。
他从不主动交出世界的钥匙。
但是那一天竟然给出去了。
“裴叔叔,我的眼睛怎么样啊?”小姑娘笑得很甜,身边的男孩子的眼神很淡漠地掠过裴行之,然后打了一声招呼。
“攸攸的眼睛这一回恢复得挺不错的。上次说突然很疼,这几天都没有类似的情况吧?”他问。
面对病人的时候,几乎是他最有耐心、语气最温和的时刻。
这一回是男孩子回答:“没有。”
检查结束了,两个小孩最后打算和他说再见。
叫“攸攸”的小姑娘忽然转过脑袋来,笑容狡黠:“裴叔叔,路哥哥上次告诉我,你陪一个很漂亮的姐姐逛医院,是不是呀?”
旁边的男孩立即道:“我没有说过很漂亮。”
“我知道肯定很漂亮!”小姑娘摇头晃脑,“我知道的,我的心看得见!”
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过可爱,裴行之走上前,揉了揉她的头发。转过头看着表情有一瞬间松懈的小男生,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贸然去摸他的头发。
“是很漂亮。”裴行之肯定。
“那……”小姑娘的尾音拉得很长很长,一听就知道是想问点八卦。
裴行之说:“不是女朋友。”
“哦,好吧。”小姑娘略微有点失望,不过还是仰起脸,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尽管她漂亮的眼睛里仍然迷茫一片,像是凝聚了一缕又一缕终年不去的雾气,“裴叔叔再见啦~”
裴行之想,连小姑娘都觉得他和岑璇差着辈。
果然还是年龄差得有点太大了。
一个很寻常、很忙碌的下午又过去了,跟之前十几天的日子仿佛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走过走廊的时候,敏锐地感觉身后有人看了他一眼。
裴行之不紧不慢地往回看,却只见到了一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奶茶色的围巾在空中晃荡了一下。
心口被羽毛很轻地拂过,一个毫无由来的念头让他停住了脚步。
……他居然以为是岑璇。
莫名很想抽一支烟,从前抽过,但并不喜欢味道,职业素养也让他没有抽过第二回。
只是在这冬日的黄昏里,他倏然间就觉得,他很需要。
夜露寒凉。
极远处有烟花炸开,医院里仍然有很多被烟花炸伤眼睛的人。他忙完了最后一台手术,整个背都汗湿了。
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此刻已经从温热变成了冰凉,冷意伏在背上。
他摘掉乳胶手套,缓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站在走廊处,他去看很远很远的烟花。
春节要近了,他对烟花仍然持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
短时间内急剧升高的温度,转瞬即逝的夺目、绚丽,剩下的都是冷灰。
他忽然间,在这样寒凉的夜晚里,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漫长的孤独。
走廊尽头的小护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用的是敬语。
他点头示意,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方才所有略微柔软的感慨都随着烟花的余烬散掉了。
然而,在走到办公室前,他忽地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鞋边有一片凋敝的水红色,宛如凝固的泪痕。
似是有什么预感,原本疲惫、散漫的身躯缓慢地绷紧。
远处遽然又升起烟花海,大簇大簇,五光十色,惊扰了他的一缕思绪。
指骨叩击在门上,和烟花声齐齐响起。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敲门,分明有钥匙,并且这门并没有严丝合缝地关上。
敲门声淹没在烟花的声里,他平静地等待。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似是很快就缩短了。
门“嘎吱”一声就开了,裴行之头一回觉得这合页声太响,要惊动里面的人。
映入视线的,是探出来的水红和裸粉。
——是一枝,温柔的卡布奇诺玫瑰。
门缓缓地开,他看到了久别半月的人,此刻面上带着笑意,颈项上缠绕着奶茶色的围巾。
“裴医生,”裴行之听到她喊,“送你玫瑰,这么久不见,我很想你。”
卡布奇诺玫瑰抵在他的心口,另一端是她娇小的、白皙的手。
香气顺着他的心口,一路蜿蜒向上,钻入鼻腔。
一时之间,他竟是分不清楚,这究竟是玫瑰的气味,还是他从前无数次希望的,烟花的气味。
他走进去,反手合上门,抵御了冬夜凛冽的寒风。
目光扫到了自己位置上,那一大捧被精心包装过的花束,饱和度偏低的玫瑰花瓣在这样的夜里,让他的心情莫名就松弛了。
座位边很不协调地摆了一盒饺子当作夜宵,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陆衍口中生意非常兴旺的那家饺子铺里的。
他几乎要被这深夜蛊惑了。
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她笑容清甜,眉眼弯弯,仰着头,眼神里仿佛只能盛下他一人。
她笑着说:“裴医生,晚上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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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向暗恋|理科生x文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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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衿是宁市中学的文学社社长,夭桃秾李,眄睐生姿,一双含情笑眼能叫人骤然失神。
又是一年社团招新季,她果断放出大招:“我能手把手教大家写情书!”
成功招满人之后,唯一一位高三学长走到她面前,礼貌询问:“你好,请问能教我用议论文写情书吗?”
周围人在笑,只有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你的名字是。”
而他眸光专注:“祝屿。”
蝉鸣声遽然闯入耳膜,日光灼热,她清楚地听见自己跃动的心跳乱序,潮湿,像一场酝酿多年的热雨,终于淅沥淋落。
她想起了初见的那一天。
蝉鸣聒噪,白昼漫长,她走到半途时却倏然来了一场黏连热意的雨。
她奔赴废旧的轨道边,却发现秘密领地被入侵。
少年撑着一把伞,骨节分明,目光倦淡,携着清苦又回甘的气息,掺着雨水淋漓的潮气。
他伞欹斜,她便和雨隔绝。
呼吸交错,心跳怦然。
他们后来见过很多次,只有盛夏蝉鸣记得她的少女心事。
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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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颜思衿高考出分的那一天,他们在废旧铁轨旁看完日出,又看完日落。
她表白之语尚未吐露,他的食指抵在唇上,双眸笑意清浅。
呼吸连绵,垂下的一缕发被他捋至耳后,嗓音擦过她的耳垂,恍若一个吻:
“祝屿爱颜思衿是真命题,用余生来证明。”
蝉鸣绵亘,云蒸霞蔚,她的经年暗恋、努力奔赴,终是得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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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普通人和天才的距离有多远,我也不觉得文科和理科完全相反对立。”
“我只知道,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文科生,经过始终如一的努力,终于走到了被誉为理科天才的你的身边。”
“我们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再是1700公里。”
——选自颜思衿的暗恋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