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彻底地亮起来。
幽微之光穿过云间罅隙,洒向人间,是每日清晨最温柔的雨。
裴行之推开窗,深呼吸,像是要把那些冷然的气卷进肺里。
每天早晨都会出现的现象,他早就无动于衷。
但是今日不同,光是这清寒的风没有办法让他体内的火止息。
他只是梦到了自己在纠结一道难题,却觉得心火难熄。
梦里的内容不出五分钟就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模糊记得是一道很难的选择题,就是这样二元对立,非黑即白。
啁啁还在客厅里安静地睡,不过快到它醒来的点了。
裴行之顺手套了件衬衫,往卫生间走去。
昨日喝了太多的补汤,他现在几乎要克制不住。
脑海内没有任何的念头,他只是一边按着眉心,一边看随手翻开来的冰岛语书籍。
是冰岛语的童话故事,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才将冰岛语学会,却并不精通。
不过这只是他的爱好,他也没有任何强求的想法。
始终过于鼓胀,已然这般宽松都能看清形状。
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去看点动作片去去火。
只是很可惜,因为平时觉得看片子太荒废人生,他一部也没有下载,硬盘里干干净净。
前些年电脑坏了,裴行之自己没时间,丢给电脑高手陆衍,让他帮忙。
陆衍在修的过程中震惊地发现他居然真的一部片子都没下载。
电脑里干干净净,毫无痕迹,全都是冰冷冷的论文资料和各种工作上才用得到的文件。
连桌面排版都是左边各种软件,右边全是文档,而中间空出来的那一块放不二山新出的漫画封面。
“不是吧师兄我给你下一点?你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你不会是……”陆衍当时口嗨。
结果敲门声被他的大嗓门儿盖住了,不知何时开了门的小护士红着脸嗫嚅着道歉。
从此,裴行之禁欲的名声更加坚固。
不少人还揣测裴行之真的性冷淡。
陆衍事后企图补救,不料越抹越黑,干脆利索地在裴行之的D盘里存了一大堆各种口味的“学习资料”。
然后被裴行之冷着脸全都删掉了。
因为他觉得这些毫无意义。
就像现在,他虽然有想过要不要找陆衍要,但更倾向于别的选项。
裴行之冷着脸念了一会儿冰岛语,只觉得心浮气躁;又去看了很久的哲学书,企图冷静下来。
最后认命一般,摘掉了昨天买的正圆的眼镜链,扯了扯领口。
他去了自己的健身房,运动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汗水淋漓。
□□着的上半身肌肉分明,汗珠从额上黏腻地淌至上下滚动的喉结,继续下滑,去描这轮廓。
再顺着人鱼线没入裤腰。
已经很久没有火气这么旺盛了。他想。
天光大亮,他也终于彻底平静。
一边喝着淡盐水,一边划开手机,查看信息。
昨晚是他亲眼看着岑璇进了家门的,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又收到了她的消息,还是很早的时候。
她发:裴医生,下回我请你吃饭吧。Ball ball you(求求你),我妈又逼问我相亲的事儿了。
裴行之顿了顿,没有回复,退了出去。
他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人给他发消息,于是关掉了手机。
他好歹活了那么多年,太清楚岑璇的意思了——她还想再试试。
只是裴行之不能准确推断出她对他到了什么程度。
坦白来说,裴行之只是到了世俗眼中该结婚的年纪,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愿意现在就去结婚。
他还是不想将就。
而裴行之一向又是忠于自己内心的人,前提是,这内心是理智的。
就像他察觉岑璇并不是表妹那种让他头疼的女孩子,也隐约察觉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并不是完全地平静无澜。
但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差了足足五岁,近乎两代沟。
在有限的聊天和相处中,他没有察觉到她在精神世界有任何同他相仿之处。
他只想要灵魂伴侣,而不是简单的心动对象。
更何况,他自认自身没有任何能够让岑璇非他不可的优势和吸引力。
他也只是一介平凡人而已。
随手点开wifi列表,裴行之发现对门改了wifi名称,改成了“我多做了些甜点,放你门口了”。
裴行之再次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奈。
他也不喜欢吃甜的。
然而就像他终将回复岑璇的信息那样,他也终将打开门,将甜点取回来,并且给对门回礼。
裴行之淋浴过后,随手套了件薄毛衣就开了门。
就在开门后端起甜点的那一刻,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闪电般地窜进了屋内!
裴行之尚未来得及合上门,那团东西就自觉用尾巴蹭上了他的脚踝。
他俯视。
是一只猫。
还没等他俯身将猫抓起来,它就躺在地上冲他打滚撒娇。
裴行之的心口软了软,单膝蹲下,揉着它的毛毛,低声问:“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猫猫娇娇嗲嗲地叫,而裴行之的心情被安抚了。
他低笑。
猫猫持续性地用尾巴够着他的脚踝,还踩到他的鞋子上踩奶,“呼噜呼噜”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很明显。
啁啁似是被他的笑声惊醒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的猫,立即扑棱着翅膀大喊:“救命啊!鲨人啦!他妈哒!我敲啊!去洗吧!”
裴行之按住了猫,遮蔽了它的视线,背对着啁啁凉凉道:“你再跟成菡音乱学脏话,我就把你炖了,啁啁。”
啁啁满屋子乱飞,猫猫一眼捕捉到了,猛地挣扎起来。
裴行之立时伸手要去捉住这只猫,不料对方格外敏捷,发力蹬上了沙发!
啁啁惊恐万分:“啊啊啊!炖鸟啦!炖鸟啦!”
裴行之快步走上前,孰料这只猫活像是练过飞檐走壁,到处乱蹿,乒乒乓乓声响不绝于耳。
裴行之冷静地盯着这只猫,看着它扑鸟,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装着一支玫瑰的1664倾倒,里面的水泼在了冰岛语书上;果盘子里的砂糖橘咕噜咕噜滚到了沙发底下;装饰性的牛轧糖仙女散花,成了猫猫的踏板,有一颗飞到了纱窗上,又被弹了回来。
就连从外面刚拿回来的那盘对门的甜点,奶油也黏黏糊糊地全沾在了他新买的那本《规训与惩戒》上。
说时迟那时快,裴行之倏地蹲下来,一把抱住了那只捣乱的猫猫。
猫猫挣扎了两下,又在他怀里娇娇嗲嗲地叫。
裴行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回想起自己前几日似是从对门传来的动静中听到过猫叫,于是抬手改掉了wifi:你的猫?
对门回复得很快,说是。
裴行之怕猫乱跑:怎么领回去?
而这一边的岑璇惊恐地看着这一条。
她完全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没有锁门,而嘟嘟这个逆女自己开了门,跑了出去,一时之间有些后怕,并自觉开始深深反省。
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眼前。
她也不能让裴行之抱着猫站在门口等啊救命。现在掉马了,攻略计划还怎么双线并行啊!
偏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岑璇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打出一行字:麻烦门口等我。
裴行之看着这只沾了很多奶油,同时也把很多奶油沾在自己身上的猫,拿起摆在一旁的宠物湿巾,细致从容地擦起来。
嘟嘟一边被擦着,一边享受时不时的挠下巴服务,叫得更嗲,明明已经绝育了,却如同春天再次到来。
在期间,嘟嘟看着正在空中大喊“造孽啊”的啁啁,仍然蠢蠢欲动,想要从裴行之的怀抱里挣扎出来。
然后被裴行之抱得更紧。
他低声问:“还想去哪里,不可以。”
就算嘟嘟身上重新变得干净,裴行之也不会允许她在地上乱跑。
遑论地上已经变成了一摊亟需收拾的灾难。
裴行之抱着猫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门开了一条缝。
紧接着,从里面伸出了一双……黑色手套。
裴行之垂眸看着黑色手套很紧张地抖着,见他迟迟没有把猫猫递过来,还同时蜷缩十指,看上去像是招呼狗狗的姿势。
“……您真是这只猫的主人?”裴行之声音很沉,听上去压迫感十足。
那双手又是一抖,却固执地不肯出声。
手臂又探出来了一些,是黑白格子中性风的。
裴行之刚把嘟嘟放在她的手上,嘟嘟就娇嗲喊了一声,直接往里面蹭了。
看上去确实是它的主人,裴行之想。
就是这个门缝始终只有一点点大,他并不能看清楚房间内部是什么样的。
裴行之准备打声招呼就走,然而在他出声之前,黑手套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定睛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三个七歪八扭的字:
谢谢你。
裴行之遂颔首,随即又想起对方的视线完全被遮蔽了,所以说:“我走了。”
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推断和猜测。
应该是个女性,比较胆小。
而且她应该知道住在她对门的自己是个成年男性。
裴行之想到这儿,挑眉,划掉了“胆小”。
因为对方不断给他送甜点,在他才搬过来没有多久。
对陌生人也没有太大的警惕心,毕竟如果自己执意要去开门,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至于不说话……
裴行之想到三种可能。
一种是社恐,无法流利地和陌生人交流;一种是谨慎,怕陌生人认出自己的性别;还有一种是生理上有缺陷,短暂或者是长时间失声不能说话。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裴行之都觉得逻辑上有漏洞。
另一边。
岑璇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脱下了黑手套。
幸亏自己机智,否则以裴行之的目光如炬,恐怕凭借着手就能认出来这是自己。
她检查了一下嘟嘟,发现对方身上很干净,也没有任何的伤口,不由得庆幸:“还好你没有闯下滔天大祸啊宝宝,不然的话我的追求路一眼看不到头啊。”
嘟嘟心虚地“喵喵”好几声,用小脸蹭蹭岑璇,还伸舌头在岑璇的手上舔了一下。
岑璇“嗖”地缩回了手。
她瘫在沙发上,想了很久,把wifi名改成了:
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
后边的理由半天没编出来。
字数也到了上限,岑璇干脆开了热点,把还没说完的话继续打完:
太麻烦你了。
她把热点在手机上开了好一会儿,用平板去看裴行之的wifi名改了没有。
一行wifi名称中,岑璇的“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赫然在目。
然而跟在下一条的,并不是“太麻烦你了”四个字。
素来排在很下面的“宝贝你好辣[坏笑]”的wifi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窜到了第二条。
连起来看就是……
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宝贝你好辣[坏笑][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克制的人生克制的标准,以后都会由璇璇打破的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