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建设疾言厉色,企图突破虞翠翠的心理防线。
然而虞翠翠的表现很出乎预料,既不是受了冤枉的委屈大嚷,也不是虚张声势辩驳。
而是更加理直气壮的回问:“等等?魏秋萍要害我?”
她倏地抬眸,脸上的震惊和疑惑恰到好处,人还是很冷静,只有眼神的波动可以看出几分恼怒。
她看着郝建设,道:“我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
郝建设心思几变,继续冷脸:“你真的不知道?魏秋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没怀疑过她的目的?”
“她给钱,我付出劳动力,天经地义,我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我自己稳得住我怕什么?”
翠翠冷嗤一声,下巴抬得高高的,眼神不屑:“同志,送到你跟前的钱你也不要?那你可真是高风亮节,想得周全呢。”
郝建设顿时噎住。
“据魏秋萍交代,正月十三你最后一次抓蛤土馍,她让毛长荣提前到林子里埋伏你,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见过毛长荣?虞同志,请你老实交代。”
“没有。”
“如果知道她想整我,那我会先整死她,你知道的,我有这个能力。”
翠翠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冽如箭,反客为主:“她和姓毛的合伙要害我,哈哈,我听人说姓毛的死了是吧,那他真是活该呀!死得好。”
在有作案能力后面还得加一条睚眦必报!
郝建设深深看她一眼,淡淡点了下头:“今天谢谢你的配合,虞同志。”
转身离开。
郝建设并未打消对虞翠翠的怀疑。
他承认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毛长荣是她所杀,她还能做到让魏秋萍“自杀”,甚至可以让毛长荣和魏秋萍相互捅刀子,但事情不是这个发展方向,就显得她杀人的可能性很小了。
然而直觉告诉郝建设,虞翠翠肯定有问题。
回派出所当晚,郝建设就给发小去了电话,想让他帮忙找一名心理学专家,他想弄明白催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次日,章渝州出现在了派出所。
“你怎么来了?”郝建设起身相迎,随口问:“还没开始上班?”
“还差几类器材没到,上班应该还要等十来天。”
章渝州点头,拉开单肩包拉链,掏出两本书,封面似乎是俄文。他递给郝建设:“深山老林,找遍了也只有这两本,这都是厂子医疗站那边借来的,你自己看吧。”
郝建设懂俄文,但他看到字多就头晕眼花,摆摆手一副受不了的样子:“你直接跟我说说结论就得了,我相信你的总结能力,至于这书……我就不遭罪了。”
章渝州挑眉,戏谑道:“我没跟她打照面,怎好轻易下结论?”
“你把你们的对话和对话间她的所有表现拿个本子记下来,我试着分析分析,不过你别太当回事,我就是半罐水响叮当不一定就对。”
话虽如此,章渝州面上却是极自信的。
郝建设哈哈大笑,拍了下章渝州肩膀:“得,在我面前装甚么,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
不夸张地说,渝州绝对是他认识的人里面的智力天花板。
这小子从小到大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别人放学回家吃竹笋炒肉作业补到嚎啕大哭,他回家就是开开心心的玩儿,偏每回考试都是满分。这要是个只会读书搞研究的书呆子大家心里或许能平衡点,可人家不是啊,文武双全,相貌俊美,人情世故还一点不落,真正的人精儿。
说起往事都是泪,他比章渝州大几岁呢,结果从少年时就被这么个小屁孩吊着打。
嗐,不提了,办正事去。
郝建设不仅手写做了记录,还喊了人到办公室试图还原当时的情况。
章渝州看完只说了一句话:“嫌疑最大的人交代他进了小白山,目前确定不了生死。我建议直接搜山,如果搜不到就报失踪,两年后人依然没出现给他报死亡就是。”
按照正常流程,这样处理的确没问题。
但郝建设心里存了怀疑,就总想找出个真相。
“我还是觉得虞翠翠问题很大,很有可能她就是凶手。”
章渝州摊手,笑:“你没证据啊,她面对你太自然太坦荡,我相信就算她在其中做了什么,你也拿不住她的把柄。何况,那种祸害没了不是挺好的吗?这世上可以少几个受害者咯。”
郝建设斜他一眼,摇头叹气:“难怪章姨老说你思想不正。”
跟郝建设只是怀疑不同,章渝州其实确信是虞翠翠跟这事有关的。
他这次急急忙忙赶过来是因为听郝建设说命案嫌疑人就是那日给他留下疑问的拐卖案主角。
当日因为对方的能力,他怀疑她极有可能是敌特,会对057造成不利。
这次弄明白她的的确确是土生土长的龙湾人,生平往来一目了然,没有任何被渗透被策反的迹象后,不得不说,章渝州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在这种前提下,回看她催眠拐子的行为就有了不同的理解。
虞翠翠的催眠能力无疑是颗不定时炸|弹,但她这个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反倒更倾向于武侠小说里率性而为的“侠”。侠以武犯禁,又实难论对错。
换了古时候,虞翠翠杀毛长荣,以毛长荣生前干过的恶事而论,简直是为民除害!
自然,这番论调委实不符合当代社会的法律法规,也的确算得上思想不够红不够专不够正,这便是章渝州不当兵选了搞科研后全家人无不赞同的原因。
本质上来说,他的思想确实跟当兵、当官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危险。
“我看你啊,先别忙着论证她有没有问题,还是找到毛长荣的尸体再说吧。毛长荣死了不过是村民们基于他的行事作风推断出的结论,到底死没死,第一现场在哪里,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些你应该比我懂。”
郝建设一愣,表情微滞。
是啊,尸体都没找到,他怎么就认定人死了呢?
大概是被催眠时毫无征兆,他心里后怕,再发现失踪案也牵扯到同一人时就先入为主,认定对方是危险人物了。
“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先入为主,把简单的案子复杂化了。”
郝建设思路转变后,将盯梢的人撤了回来,让他们到靠近六队和三队的林子进行搜查。
考虑到毛长荣失踪的时间大概率在正月中旬,彼时山上积雪很厚,人不可能徒步进太深,搜索范围再一次缩小。
经过三轮地毯式搜索,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仍旧没找到跟毛长荣有关的半点线索。
毛长荣好似凭空蒸发了。
这个案子的进度停滞不前,又不断有新案子发生,无奈,郝建设只得将它归于失踪档,以待来日有了新线索再接着查。
龙湾生产队议论了好一阵子,等派出所的人撤走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安宁。
唯有魏秋萍,太平日子一去不复返。
要不咋说世上没有纸包得住火呢。
郝建设当日原是好心,考虑到被欺辱妇女的处境不好,就想着不要传得沸沸扬扬的,是以拷问她时只有她堂嫂这个知情者在场,后面得知她的确存歹念只是没有成功,严厉批评了二人。
春花心里存了气。
这小姑子不是亲的还只是个堂的,自己因为她被警察警告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
又被自家男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哪咽得下这口气,两口子撕打间,就把魏秋萍和毛长荣通奸还留了个种的事给嚷嚷出去了。
好家伙,正好有邻居好奇大盖帽上门到底是为了啥,专等着听墙角。
眨个眼的功夫,魏秋萍的事传得整个六队都知道了。隔天,消息就传回了三队。这事闹出的动静比虞翠翠离婚还大咧。
翠翠离婚也就是这年头离的人少,大家觉得稀奇。
魏秋萍的事就不一样了,放哪个年代桃色新闻都是传得最快最广,最能激发讨论欲的。
若只是和毛长荣有一腿,顶多骂她不知廉耻,家里有男人还冲毛长荣那样的货色解裤腰带,顺带奚落下她男人当了绿毛龟。可涉及魏广生到底是不是毛长荣的种,这就给大伙儿留下了揣测发散的空间。
随之而来的是对魏老四生育能力的质疑。
毕竟,他和魏秋萍结婚快二十年就只得了魏广生这么个儿子,这儿子万一不是他的不就说明了魏秋萍能生,是他不能生?
整个魏家是乌烟瘴气,闹个不停歇,让人看尽了笑话。
翠翠也看魏秋萍笑话,笑得花枝乱颤的。
魏晓燕瞅瞅她翠翠姐小人得志样儿,颇为广生感到委屈,脸颊又气鼓鼓了。
不高兴道:“翠翠姐,人家是想让你开解开解,你干嘛笑得这么开心,还有,你为什么讨厌秋,广生他娘啊?广生同我说了,是毛长荣强迫的他娘,他娘其实也是受害者,对待受害者我们不应该笑话她,不是吗?”
翠翠讶然,这门婚事居然还没黄?
她咳了两声,敛笑,一本正道:“对呀,我讨厌她啊。”
翠翠耸肩,直接又了当:“警察跟我说了,魏秋萍和毛长荣合谋想要害我。就算她是被毛长荣欺负的受害者,可她不想着提醒无辜的人就罢,还主动让毛长荣来害我,我只是看她笑话又没打她嘴巴子,我都觉得自己怪善良呢。”
魏晓燕懵了。
还有这事?那广生是被他娘骗了,还是他明明知道却骗了自己呢?
魏晓燕耳根子软,颇有点墙头草的意思,瞬间愧疚不已。
“……对不起,翠翠姐,我没弄清楚状况不该那样和你说话。”一想到竹马骗人,小姑娘心情灰沉沉的,表情失落。
翠翠才懒得跟小孩儿计较。
淡声告诫:“下回擦亮眼睛再说话,换个脾气暴的看你这四六不分就站队,肯定浜浜就是两拳。”
“……哦……”小姑娘还钻牛角尖里呢,翠翠翻了个白眼,正要赶人,就听她恍然“呀”尖叫了一声,整个人满血复活了:“翠翠姐,你娘让你过去一趟。”
翠翠:“嗯?”
魏晓燕眼睛眨巴,捂嘴贼笑:“我偷听到她和我娘说的话,华明哥那媳妇给你找了个对象,人好像就在镇上还是县里,想让你赶紧去相看相看呢。”
翠翠:“……”
有完没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角色三观≠作者菌三观。
要骂骂这俩危险分子,不要骂我~~~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