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别的是都外人,我是内人。”
“内人?你知晓内人为何意么?”越聊越头疼了,一点意思都没有,陆氏阴挥了挥手,让它赶紧走。
大蛇最后问,“主子,我今日说的真行吗?我不用多哄着她,多骗她吗?”
“你还懂个偏呢?”陆氏阴挺纳罕,“不用偏......骗?不用骗,她不过是想有个人在旁侧对她说一句能回家罢了,想想真是够蠢的,之前便被那劳什子系统用这没根据的话术给骗了,还穿进书里呢,真好笑,人都这样,就是应该灭绝的生物,他们蠢得像在驴前头放根萝卜,吃不到,看见萝卜也就跟着跑了,一个个蠢得要死。”
可祂偏偏就因为这愚蠢的人类硬生生做到这份儿上。
陆氏阴单眼盯着缠满布条的右手臂。
不,如今月吟还算是人类么?
她不早早便被人类这一族群抛下了么。
陆氏阴浅浅弯起唇角。
“主子,我懂了。”
不愧是那群蛇里岁数最大也最聪明的一条,当初还特意剩了颗心脏来卖乖,陆氏阴当时便瞧着它有几分聪明,“嗯,懂了回去吧。”
大蛇点了下脑袋,正要出去,忽然被一脚踩到蛇尾上,大蛇一激灵,转过头,一只苍白的手径直掰过它的脑袋。
“吓人么?好像这样瞧着是生的有些不大好看。”祂有些纳闷的样子。
“主子......”
“罢了,先退下吧。”
崔月吟到柴房找武器。
最好是能找把剑一类的东西,穿越到古代杀人报仇,不用剑的话总感觉少点意思,崔月吟四处翻找,没在乱七八糟的柴房里找到剑,倒是找到了不少镰刀锄头和斧头。
崔月吟:......怎么也不能用这些报仇,总感觉用起来会像个变态神经病。
她往深处找,天色越发暗,崔月吟小心翼翼的举着灯笼翻找,听见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她的丧葬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举行了。
不能再拖了。
崔月吟决心要在自己的丧葬仪式上将崔星简的丑行揭露,她随手抓起一把生锈镰刀,听外头没了声音,才拖着镰刀出了房门。
青羽堂里人果然已经走净了,路过崔日寻的屋门时,崔月吟忍不住停下脚步张望几秒,她手留恋的摸了摸崔日寻的房门,此次她出事,大概整个山铃都不会有人因此难过,上辈子也是如此,崔月吟其实想不到会有谁因自己的死而感到难过,妈妈的心从不会放到她的身上,大概只会觉得少了个包袱吧。只有这个世界的崔日寻,崔月吟只要一想到这个小男孩儿会因她的死而悲痛难过,便觉心如刀割。
——他人因自己而伤心难过。
崔月吟从来也不知道,这竟然会带给她一种压力,一种十分温暖的压力。
她微抿唇,拿好镰刀出青羽堂,便见深夜细雨中,青羽堂外有人打着把黑色油纸伞,正等在外头。
崔月吟微愣,少年苍白的手微抬伞沿,祂换了身系着白色腰带的黑色衣裳,下摆处绣着几只仙鹤,纤白漂亮的脚踩着木屐,单眼隔着白布弯弯望过来,一副好似将她看的透透的眼神,含着几分恶劣嘲弄。
“月吟,你出去是要做何事呀?”
祂咬字明显越来越清晰,就像小孩学说话,一天比一天说得好,但语调还是很奇怪,慢吞吞的,说完便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盯着她。
讨厌鬼。
崔月吟也不瞒着祂,“我听说山神宫那些人现在在办我的丧葬仪式,我要过去揭发崔星简的丑行!”
“呀,”祂惊呼一声,落在崔月吟耳朵里,总感觉祂做作的很,“顺便杀了她么?”
崔月吟反应两秒,“不......不杀吧,”她能下的了手杀人吗?脑海里蓦的出现了一场血肉横飞的画面,崔月吟紧紧闭了闭眼,“不杀,先不杀。”
“你是杀不了吧,没用的丫头。”
“你才没用呢!我!”崔月吟气的脸有些发红,可能在陆氏阴这类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人们看来她确实是没用,但崔月吟倔强一辈子,上辈子也是个从不用家长老师操心的三好学生,哪甘愿就这样承认自己做不到?“我只是觉得现在报仇太快了!可以先听父亲大人他们断定一下!”
“哼,你报仇雪恨,还要听他人断定么?他人算老几啊?”
陆氏阴到她跟前来,下着这样不停歇的雨,地面早已结了不少水滩,可陆氏阴过来,木屐依旧干净的纤尘不染,“这样吧,丫头,吾帮你报仇,但之后你答应吾一件事可好?”
崔月吟皱紧了眉头,“你帮我报仇我也不稀罕,我都说了我要自己报仇了!”
“你确定吗?”夜雨淅淅沥沥,祂声音含带恶劣嘲笑,“你今日过去将事情一捅破,你那位父亲大人往后便要将你那位大姐姐护起来了,还等他断定呢?真是可笑至极,月吟休要给自己找借口了。”
“你——”崔月吟紧紧咬着牙,可心里也清楚祂说的确实不错,若问神主向着谁,那肯定是向着身为巫祝的崔星简了,但她今夜一定要去将事情捅破,否则往后她便要躲着人在山铃苟且偷生,她可做不到!
“但是我也不想让别人掺和啊!”
崔月吟喃喃,便见陆氏阴手伸过来,祂苍白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把折扇线圈,崔月吟纳闷抬眼,便见陆氏阴视线直直盯着她,“拿走,这把扇子月吟只要轻轻一挥,便足以完成你想要做的事。”
“......真的假的啊?”
崔月吟咽了下口水,指尖刚要伸过去,陆氏阴便将手抬起,崔月吟恼怒看祂,陆氏阴单眼笑弯弯的,“还要答应吾一件事呢,月吟不先问问是何事么?拿了吾的扇子,可一定要将事情做到了。”
“什么事?”崔月吟满心警戒。
“供水典之后,与吾一同离开山铃,”祂漆黑眼珠映出崔月吟的倒影,“绝不可回头,知晓了?”
崔月吟感到浑身莫名一颤,这种颤,是从最深处的灵魂感到的一种颤栗。
崔月吟点了点头,指尖泛起冰凉,“知......知道了。”
陆氏阴这样说,肯定是因为对上辈子的恐惧显现。
毕竟,崔月吟清楚记得当初同桌和她讲述过一段剧情,山铃好像是在某个节日之后遭遇一场大火焚烧,龙傲天的白月光便是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那场节日想必就是供水典了。
陆氏阴想在供水典当天看好她,是因为如今她身为与祂性命相连接的‘子胎’,所以不想让她死吗?
崔月吟感到心情一阵复杂,方才被陆氏阴嘲笑的愤怒也烟消云散,她指尖一点点触碰过陆氏阴冰凉的手腕,将祂腕间缠着的那把木制扇子的线圈小心摘了下来。
这样轻飘飘的扇子......真的能行吗?
“你不会是在想,用这样轻飘飘的扇子能不能行吧?”
陆氏阴的声音过来,将崔月吟的心声完全道出,崔月吟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会呢,我一定相信你啊。”
“哼,定比你想出的法子有用得多,真是蠢丫头,没杀过人还妄图用镰刀呢,也不怕血肉迸溅的哪里都是。”
崔月吟想到陆氏阴说的那个画面心里一阵想吐,哪怕陆氏阴是拿了把寻常扇子骗她的,她也急忙将镰刀放了下来,太恶心了。
“......你说的轻松,我杀了崔星简真的可以吗?”崔月吟望着祂,从方才她拿到这把扇子开始,便认出这把扇子定是山神贡堂木架上的扇子之一,龙傲天将山神贡堂当成自己的快乐老家,又在那里吃,看样子还在那里睡的,崔星简身为供奉山神大人的巫祝,对龙傲天所做的事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月吟要杀崔星简,陆氏阴真的能从心底里乐意的吗?
陆氏阴单眼盯着她,也不知这蠢丫头又擅自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祂指腹摩挲着缠绕下巴的布条,“为何不可?”
“这是你说的,我可不管了,对了,这扇子我能打开来看看吗?”也不知道这扇子里存着什么仙法,龙傲天一副文弱模样,想必这把扇子带给人的攻击也会十分柔和,真不知道能不能行。
“随便,不对旁人扇便好。”
崔月吟闻言,小心翼翼将扇子展开,一望见扇面图案,她便微微皱起眉心。
——这把扇子实在太美了。
美的根本不像一把武器,绚烂的粉色樱花绽放在白色扇面之上,整张扇面都画满了娇粉色的樱花花瓣,就连扇子垂下来的玉珠也是剔透的粉色。
“这真能用吗?”她都要觉得是龙傲天故意耍她了。
“你猜?”祂声音含笑,单眼神情含带笑意望她。
讨厌鬼。
崔月吟跑着将门口的镰刀拾回来,陆氏阴瞥她一眼,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崔月吟也没再说话,夜雨淅沥,她拎着镰刀往山神祠堂去,陆氏阴紧跟在她身后,望前方少女身影。
往日她着装多浅色,这还是陆氏阴头一次见这小丫头穿纯黑色衣裳,不仅如此,满头墨发也皆用深色发带绑了起来,露出一截宛若白玉般的后颈。
——真想咬她一口。
陆氏阴咬了两下指尖,口中登时泛出口涎。不若出了山铃后,将小丫头当成存粮罢了,如此也会让祂心情好,总觉得自己最近太宠她了些,对人类这种奸诈狡猾的东西如此宠爱,往后定会被反咬一口,祂可不信人类会一直陪着自己,不若将小丫头当成存粮,让祂高兴,祂便留着她,让祂不高兴,直接将小丫头再吃了便是,她如今与祂血肉相连,一身自己的灵力,吃了她还能再将缺失的灵力补回来,真可谓一桩妙事。
崔月吟不知道走在自己身后的陆氏阴早在短暂路途中将她未来方向定好了,她满身冷汗,脑海里不断地想着自己该怎么手刃崔星简,脑海里满是崔星简满身血的样子,崔星简敢对她下手,她就一定对崔星简下手!一定要杀了崔星简!她一定要杀了崔星简!
那才算对得起她自己!
祠堂灯火落入视线,魂帛飘扬,又是那种熟悉的哭笑声,他们将她的死怪到山神大人身上!真是一群该死的混蛋!想必崔星简那个杀人无数的刽子手早已习惯将自己杀掉的人谎称为山神大人显灵了!
崔月吟拎着镰刀便大步跑了进去。
陆氏阴微愣,抬步跟上,祠堂内啼哭声猛地一顿,崔月吟将镰刀往地上一砸,“崔星简!你给我出来!你出来给我受死!”
“阿姐......”先出来的却不是崔星简,而是哭成了泪人的崔日寻,崔日寻愣愣看着她,一步步怔愣过去,他明显好几日没吃好睡好的样子,苍白小脸上满是泪痕,眼底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一见崔月吟,他眼眶里全是泪,“阿姐!”
“日寻!”
崔月吟急忙拉过崔日寻的手,将崔日寻护到自己身后,崔耀令震惊起身,“六女!?”
“砰”的一声巨响,众人望过去,是崔星简后背磕上了贡台桌,她满脸苍白毫无血色,浑身发抖盯着她,“六......六妹,为何?为何?!”
“崔星简,你想不到我还活着吧!”崔月吟站在原地,“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是被崔星简差点杀了最近才失踪!要不是陆氏阴救我一命!我如今肯定早已命丧黄泉了!崔星简是杀人犯!刽子手!她嫉妒我被选上巫祝候选!害怕我抢她的位置想要把我给杀了!你们一定要还我一个公道!”
“你胡闹!”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崔耀令,他大步到她面前来,“你有何证据污蔑巫祝!我看是你心有邪念!你——”他话语在望到崔月吟身后跟着的人时一下中断。
但崔月吟肺都要快气炸了,她猛地挥开崔耀令指着自己的手,“我去你妈的!我看你他妈才心有邪念呢!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们既然偏袒这个刽子手!那我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崔月吟提着镰刀便往里冲,她浑身发凉,头脑被愤怒冲刷,但走到崔星简面前高举起镰刀,看到其抬头望上来的恐惧双眼时,还是起了片刻犹豫。
“六女!”
这时,旁侧身为神主候选人的三男猛地冲出来,上次也是这个傻逼扇了崔日寻,崔月吟猛地转过身想要挡开他,但已经被他紧紧抱住身子,他箍着她的手,大喊道,“你别发疯!区区庶女竟敢对巫祝不敬!还不快把东西给我放下!你放下东西!我还能饶你对巫祝大不敬之罪!”
“给我滚开!”崔月吟用尽浑身力气想要将镰刀挥下,但男人的力量何其大,崔月吟不敌,这时,挂在手腕上的闭合折扇滑了下来,崔月吟猛地咬过三男抓着她的胳膊,“松开我!”
“额啊啊!”三男被她尖牙咬的尖叫,猛地松开了手,但另一手还是紧紧抓着她不放,“六女!你完了!你和你弟弟都完了!”
“我看是谁先完!”崔月吟手一抬,勾起那把扇子,将折扇一展,不抱希望的径直对三男的方向挥了过去!
霎时间,樱粉色花瓣犹如削薄的尖刀利刃,猛地从折扇中喷涌出现!仅仅只是一瞬间,无数的鲜血便已经含着樱花花瓣从三男的脸上迸发而出!三男双手捂住脸,他刚张开嘴想要尖叫,一片片粉色尖刀便猛地飞进他的嘴里,断了他所有的话语,“啊......啊......”他被樱花花瓣砍成几段的双手抓挠着被花瓣砍断的脖子,鲜血汩汩从脖颈之中迸发而出,他的头无力歪倒一侧,双眼无神跪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
崔星简的尖叫声唤回了崔月吟的思绪,崔月吟双目圆睁,望着手中粉樱色的折扇,她低头,三男身下结成一片血滩,脖颈处的伤口还再不断往下滴落着鲜血,鲜血之中满是被染透的粉樱花瓣,和断裂的手指头。
当时他扇崔日寻的时候,崔月吟确实想过,他那只手不若断了最好。
但怎么,但怎么真的断了呢?
“继续啊,”耳畔传来一道极为温柔的男声,少年到她身后,冰凉的手揽住她拿着折扇的手腕,好似操作提线木偶一般将折扇对准了不知该往哪跑的崔星简,“可要快一些,不要让她保了啊,月吟。”
祂带着她的手腕,对崔星简的方向轻轻一挥。
鲜血一下子喷到她的脸上,身上,周围满是尖叫声,崔月吟回不过神来,只看着满身是血的崔星简一点点跪到地上,红色的血从她的嘴里汩汩流出来,崔星简不断往她的方向爬着,嘴里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崔月吟浑身发凉,感受到抓着自己手腕的手又在用力,但崔月吟手腕哪怕被祂捏到发颤,也维持着这副模样,一动也没动。
作者有话要说:妇女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