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两只眼哭成桃子的少年抽抽噎噎,说一句就要抹一把泪,哭的惊天动地,感人肺腑,偏偏每句吐词发音都很清晰,简明扼要,让人能清晰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伯伯,你说说表舅老爷怎么能这么坏呢!我爹那么信任他呀!当初他过来寻个事情做,想要养活一家子,是我爹给了他机会,月例福利年底分红从来没少过,他怎么能这么坏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呜呜呜!”
这是先聊旧情。
宋大一阵阵的头疼,额头青筋绽开,全程光听着侄子呜呜呜了,闹的人耳朵疼。他揉着太阳穴,先出言安慰:“这中间想必有什么误会...”
“误会?怎么可能!表舅老爷就是坏,坏人!证据都摆在这里呢!他一点不知道感恩!果然外人就是信不得!大伯伯,当初我爹去的急,什么也没来得及交待,但是因为有你跟二伯伯三伯伯在,我爹才能放心。我们才是一个祖宗,血脉相依的亲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呜呜呜,我也只有你们这些长辈了,如果没有你们,我跟妹妹还不知道该怎么过呢!呜呜呜......”
宋朗旭一边投入的哭,一边觑着宋大的神色,没错,一个远房表小舅子算什么亲戚?能有侄子侄女亲吗?
就是放到明面上,宋大也不敢这么说。
宋大再看桌子上分门别类,一目了然的证据,物证人证证词都有,万万抵赖不得。的确,一个表小舅子他还没放在眼里,只是关系到自家夫人的面子,不得不说情试图减轻对方的责任:“想必他也是一时痰迷心窍,被银子晃花了眼睛,这才干出这等子事情来,等我把人叫过来,好生教训一顿,吐出那些银子,他想必也会悔过改正的。”
宋朗旭停顿了一下,轻轻把面颊的泪珠擦干净:“说到证据大伯伯,我本来已经送到衙门了,但是在路上碰到爹的同窗,他在衙门做事,赶忙拦住我,告诉我一个秘密,我看事情太大,这才过来跟大伯伯商量的。”他神神秘秘的靠近,再把声音放低,“表舅老爷没安好心!他要害人!”
宋大心说这还用你讲?证据这不是摆着吗?
“不不不,我说的不单单是这些。表舅老爷是要陷害我们整个宋家于不孝不悌的境地啊!呸,这人心思坏的很!”
“哪有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大伯伯,我爹开的米铺子,比市价低一文这事,他当成轶事给很多人都说过,知道的人数不胜数,可是我父亲去世这才三个多月就改了这条规矩,这不是想要陷害我吗?“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孝也”,这才三个月就出这等事,我能有什么好名声?”
“再然后,他又是大伯母的亲戚,外头的人一听,妇人家懂什么呀?八成都会觉得大伯伯在里头做了什么手脚,想要霸占孤寡侄儿的财产呢!这不是往大伯伯身上泼脏水吗?以后兴哥旺哥茂哥还怎么做人?还怎么考科举?脊梁骨都要被人戳烂了!”
宋朗旭做出一边回忆,一边思考的模样,还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再有他以前一贯鲁钝的表现,让宋大心下一沉,开始思索老四哪个同窗在衙门做事?
“就这一下子,把咱们宋家人都拖下水,一个干净的都没剩,倒是让外人痛快了!”宋朗旭比划着说。
宋大背后一下子冒出冷汗,被宋朗旭说的后果吓住了。没错,他这辈子已经没什么指望,学业上无法一展抱负,可是三个孩子不行!他们还有希望呐!
所以宋大面色登时严肃起来,重重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人心思的确毒辣,不能轻易纵容。”
“对啊大伯伯,不能放过他。可是我年纪小经的事情少,遇到大事还是只能大伯伯拿主意,依您看这事该怎么处置?”宋朗旭又恢复刚才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儿,指望着长辈拿主意。
宋大痛定思痛,觉得这事善了不得,“来人,去拿绳子来,我要亲自捆了表舅老爷,送去衙门处置,以儆效尤!”
说着推门而去,准备去捆人,刚好跟门口等候的大伯母撞个正着,没说几句就急匆匆的离开,去后院逮人了。
宋朗旭袖口一抹眼睛,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拉着大伯母不停重复表舅老爷是坏人,缠得大伯母没法,最后只能留下安慰,直到表舅老爷被送去衙门,宋朗旭这才回家去。
石头驾着马车,悄悄在街角等着,一看到宋朗旭出来,压不住兴奋,用眼神示意,事情成了吗?
宋朗旭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转进马车这才舒了口气:“渴死我了!”哭了那么眼泪,又说了那么久话,能不渴吗?
他抱着茶壶猛灌,石头兴奋带着疑惑的钻进来,“二少爷,大老爷真的会从严处置吗?”
“刀砍到谁身上,谁才疼。只是我们损失了银子,他当然会轻轻放过,还要劝我大度不计较,轮到自己头上,跳的比谁都高。”宋朗旭摇摇头,“这次表舅受到的处罚,一定比我出手还重。”
因为大伯伯要证明,自己从来没有“觊觎孤寡侄子财产”“放任坏人欺瞒侄子”。
石头似懂非懂的点头。
“还有,所谓的亲戚啊,是一种既盼着你好,又盼着你不会好过他的生物。过的好就不会拖他后腿,还能帮扶他。不会好过他,就不会反过来压他一头,损害他的尊严。”宋朗旭扶着额头笑,
“这中间的关系,可复杂了。”
石头笑道:“要是依二少爷这么说,那我可舒服了,没有亲戚一身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宋朗旭被石头的搞怪逗的一笑,“走吧,我们先回去,哎哟!”
石头大惊:“二少爷怎么了?”
宋朗旭双眼一阵酸楚,又是止不住的泪水淌下来,他咬牙切齿,刚才一不小心,又碰到了袖口的姜汁,辣到眼睛了!
石头连忙倒茶水给他擦眼睛,一阵鸡飞狗跳后,马车才重新启动。
临走前,宋朗旭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宋家祖宅,青砖白墙黑瓦,高大威严,却有一些横梁屋脚掉了漆,透出破败萧条的意味。
宋家祖上也是阔过的,曾经官至二品,只是慢慢的,后续没出过能顶门立户的人才,没撑住门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着还是很威风的,要不然当初宋父也娶不到京城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
只是宋父本身是继室子,跟前头的三个哥哥不怎么亲近,等到成年考中秀才后,就搬了出来独居,来往逐渐变少。
宋朗旭眯着眼睛思索,宋父的身份决定了他能分到的财产不多,顶天五分之一。
因为如今大萧朝的继承法是,嫡长子独占五成,包括祖宅跟族田等等,其余部分诸子均分,为了保证正统的延续。
大伯独占了那么多财产,还能瞧上这点东西?还是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宋朗旭总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他不知道。
只是查不到任何消息,只能暗暗记下。
宋大的动作很快,被扭送衙门的表舅,很快就被判了□□,还要双倍赔付侵占的财物。这么从重处理,里头少不了宋大使的力气。
宋朗旭拿到了银子,扭头换成米粮,在城门口施粥。
不该他要的钱,他也不稀罕,但是不能便宜别人,宁愿拿出去做好事。
本来以为这事他做就行,没想到朗月很有兴致,想要去看看施粥棚。花嬷嬷眼睛一瞪:“那等子腌臜地方,姑娘怎么能去?!”
宋朗月一缩脖子,眼巴巴的望着宋朗旭,指望着哥哥说话,宋朗旭适时挺身而出,“施粥是做善事,怎么能算腌臜呢?再说了也不用朗月去做事,只要站的远远看着就行。”这么小个人,她要做事宋朗旭还得拦着呢!她是能挥动大勺还是能烧柴火啊!
“还有,如果朗月觉得施粥是好事,以后我们就定个时间,三个月或者半年做一次,就当是祈福了。”
提到祈福这个词语,宋朗月眼神一下子软了,再次扯了扯花嬷嬷的衣角,花嬷嬷软下语气,“好吧,到时候老奴一定眼睛不错,盯着姑娘。”
“那当然,花嬷嬷跟叶嬷嬷一起去,两个人轮换,一定要有个人在朗月身边。”宋朗旭再三强调后,开始去安排施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亲戚,一种复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