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这些年风调雨顺,地里收成一直不错,不说年年增产,但至少没有跌过,再加上铺子跟米粮都是自家的,成本少,运输便利,怎么铺子赚的钱还是不多呢?

赵管家再看纸上,把每个月,每个季度,每一年的纯利润统计出来,就能清晰的看出来,利润其实是逐年减少的,先是少了五两十两,然后扩大到二十三十,最后变成五十上百。

赵管家拿纸的手不停抖动,几欲把白纸撕破,一口郁气憋在心头不上不下.....

“欺人太甚!”

“赵叔先别急,我们手里也没有证据,做生意本来也是有赔有赚,谁能打包票说自己,一文钱都不亏?所以账本上的完全不能算是证据。”宋朗旭再重新把账本合拢,“所以,还有些证据,需要赵叔去收集。”

赵管家一愣,不得不吞吞吐吐的说:“但是....现在米铺的掌柜,是大房夫人的表弟,沾了亲的。”事情要是闹大了,大房夫人再去求求情,摆摆长辈架子,作为晚辈的宋朗旭,自然只有吃亏理亏的份,可如果不闹大,对方能心甘情愿的把吃了的吐出来?

明明发现了自家铺子的蛀虫,偏偏还要忍气吞声,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宋朗旭沉吟着,“这事我自有主张,赵叔先把证据收集完整,留在手里就算咱们最后不理,也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赵叔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离开。

宋朗旭重新把书本拿到案几上,有些事看起来是劣势,说不定又是优势呢!

赵管家出了房门后,先是安排了几个面生的人去宋记米铺门口盯着,然后自个在屋里生闷气。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人怎么不知道感恩呢!当初大房夫人的表弟,一家子穷的饭都吃不上,上门来打秋风,衣裳还带补丁呢!老爷正好撞上发了善心,见那人识文断字,才给安排了一个职位,再慢慢晋升成掌柜。

如果不是老爷,那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赵管家生完闷气,突然又想起一事,一骨碌爬起来去问石头:“石头,衙门最近送文书过来了吗?”

“最近官差没来过,要是来了我一准看的真真的。”石头回答。

赵管家不由得皱起眉头,老爷去世后,按照《户令》应该准备好一应资料,然后把名下的田产地产都更成二少爷的名字,虽然衙门办事拖沓,但也没有拖了几个月没办好的道理啊!

赵管家放心不下,于是悄默声的出门去,找了衙门里相熟的官差打听。尽管赵管家塞银子塞的爽快,对方说话还是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个痛快话。

可是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赵管家明白了,这中间有人搞事啊!可是到底是谁呢?

这事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告知给二少爷的,宋朗旭听说后,只觉得果然如此。他放下笔,“我们在衙门没有说得上话的人吗?”

“这些人收银子爽快,办事可指望不上。”赵管家生气的说。

宋朗旭一时也没想到办法,他对衙门的事情不熟,只能指望赵管家用银钱大法开路,早点把契约办好。

但是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他开始认真搜索记忆,寻找解决的办法。

“......说起来,阿松兄弟前段时间倒是来找我托关系,想要在衙门谋个差事,不管干什么都行。我当时还说他总算想通了,先立身再谋求其他,说不准我以后还有求上门的时候呢!”

一段画面出现在脑中,当时的宋父一边穿外袍一边偏头笑着,对宋母说这话,窗外雪花飞舞,室内烧着炭盆,温暖如春。

宋朗旭抓住这缕思绪,迅速告诉赵管家,让他去找一找衙门最近有没有刚进去不久的,名字带松的人。

赵管家一听还有这等关系人物,咧开嘴笑了:“不管这人在哪个部门,总归是咱们老爷托关系送进去的人,只要他在其中缓和关系,办契约的事情就不难。”

“那可不一定。”宋朗旭淡淡的说,贫贱时相交的好友,在富贵后翻脸的数不胜数,因为对方见证了自己落魄的模样,成为永恒的黑历史。因为这事还要赵管家操办,所以宋朗旭耐心解释着:

“米铺掌柜不就是个现成例子?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可不少见。”

一提这个,赵管家也沉默了。

宋朗旭轻声说:“赵叔,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

赵管家沉默,良久才回答:“好的,二少爷。”

清水县是个普通的县城,环山抱水,风景秀丽,更要紧的是,距离京城也才三百里,四舍五入就等于天子脚下,让居民也能吹嘘自己的出身。

因为如此,清水县的衙门也修的不错,青砖黑瓦,端正肃穆,从里面进出的官差们,昂首挺胸,自带一股高傲感,毕竟能吃上公家饭,在时人眼中的确值得骄傲。

陈松收拾好账册,再把桌面清理干净,跟同僚打过招呼后,打算出去用午饭,人刚走过墙角,突然撞见了一老一少正愁眉不展的在侧边小声说着什么。

陈松不欲听别人的家事,正要换个方向走,抬眼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年面孔,此时这张脸孔透出无助和惶恐,扯着老人的衣角低声道:“赵叔,他们要是还不肯改契约,我们怎么办啊?”

“父去子继,天经地义的事儿!按照惯例也会办好的,不过最近衙门忙,多耽误几天而已。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偷偷塞了银子吗?银子开路,总归能办好,旭少爷放宽心就好。”老人这么说。

陈松心里一动,仔细看老人的脸,莫不是他?

墙角,少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格外担忧的样儿,他低低说了一句,“希望如此吧。”随即脸上表情转为庆幸和依赖,“爹爹去了,要不是赵叔你在,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要不是当初宋老太爷收留,我骨头都该化灰了!”老人肃然道,“旭少爷别客气,都是我该做的。”说着老人回头一看,陈松即刻躲到柱子后面,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这么快。

老人又放缓声音,“这几天我没事就跑来衙门,多多督促,一旦办好契约,一定立刻告诉旭少爷。”

少年回答了什么,声音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陈松长吁一口气,这才从柱子后转身出来,双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转身又回了班房。

出了衙门口,宋朗旭跟赵管家一直走到街口,然后随意在外头寻了个馄饨摊子吃饭。

宋朗旭难得在外头吃饭,十分新奇,小口小口的咬着,店家做生意也很良心,汤鲜味美,每一口都能咬到实在的肉,汤也是大骨头熬煮的,火候十足。

赵管家捧着一碗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心里憋屈的很,想着从前,二少爷人虽笨但是心软,看见耕牛犁地都会可怜它辛苦,如今也不知道地,竟然生出这么多心眼来,连老爷的朋友也要试探,不肯直言寻求帮助。

可是闷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米铺的前车之鉴,加上丧父的打击,寻常人都要多长些心思,迅速成熟起来。二少爷还有妹妹要养,肩上担子重,一夜成熟也是正常的。

想通这一关节,赵管家又觉得可怜,就跟二少爷说过的,如今能信任的只有他了,他胆大充个长辈,以后定然要好生照顾二少爷跟三姑娘。

赵管家想明白了,迅速开始用饭,他多长个眼睛,就能多替他们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宋朗旭,八百个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