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陆舒阳收到了祝家父母的回信。
祝父估摸着还在军营里没出来,写信的人是祝母。信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像是怕祝佩芸压力太大,信里没有提太多有关高考和学习的内容,反倒是多半在叮嘱女儿要照顾好自己。中间还问到了祝佩芸之前跟她提过的“向朋义”。
祝父祝母对祝佩芸这个唯一的女儿,不可谓不用心。
陆舒阳摩挲着信纸,祝佩芸的委托里没有涉及到祝父的部分,多半是因为祝佩芸当时的心理状况不太好,时空管理局就没有给她看她死后的情形,因此祝佩芸不知道祝父、祝母那边的情况。
但祝佩芸就连丁盼秋都想救下,更遑论血脉相连的父亲。
思考完这些,陆舒阳将信件整整齐齐地放进祝佩芸专门用来装家书的盒子里。一个月至少一封家书,这个小匣子里已经叠了一打信。看得出来,它们被保存得很好,几乎没有破损。
陆舒阳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除非祝佩芸不知道祝父的遭遇,否则委托里不可能不提到这一项。
陆舒阳问系统:【祝佩芸现在怎么样?】
【在您的私人空间,等待宿主的任务完成。】
【她知道自己死后的事情吗?】
【根据相关部门的心理评估,时空管理局暂未告知。】
——果然。
祝佩芸拿到录取通知书大概在十二月下旬,而在那之前,祝父就出了状况。倒推一下,恐怕祝父最晚十二月初就出了事。
陆舒阳又去翻剧情资料,没能找到祝父死亡的原因,就戳系统:【能找到祝佩芸父亲的详细资料吗?】
【宿主请稍等。】系统向主系统发出查询申请,几秒后回答陆舒阳:【祝佩芸父亲那次的任务目标是清剿一个hei/势力方面的小型基地,但对方截获了情报,设下埋伏。祝佩芸父亲让其他人先撤退,自己留下了。】
陆舒阳握着笔,轻敲掌心。小世界的剧情资料常常是个很“有趣”的东西,有些剧情会在原本的剧情崩得七零八落时,拐个大弯回来——比如丁盼秋的落水情节。而有些剧情,会在一个小小的细节处改变,就会被蝴蝶效应掀起一场飓风。
不管怎么说,做两手准备总归没错。
陆舒阳一边想着,一边铺开信纸,给祝母写回信。她模仿着祝佩芸的字迹,简略说了说自己的近况。
陆舒阳并不想惹得祝家父母担心,可接下来的计划,还是得让祝父知道祝佩芸的情况比较好。
因此,陆舒阳用祝佩芸的口吻,向祝母倾诉祝佩芸的委屈和难过,说向朋义打算对祝佩芸下药,生米煮成熟饭。也说向朋义跟不法分子来往。
信的最后,陆舒阳状似随意地问及祝父的情况,嘱咐祝父要注意安全。
陆舒阳把还没有写好的信折起来,又抽出第二张特意准备好的,没有任何特征的信纸,换了种笔迹写信。
这封信不是寄给祝父、祝母的,而是寄往祝父所在的上级部门,算是给他们提个醒。这样,就算祝父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上级部门估计也会警惕一些。
要不是因为不方便离开向家村太远,陆舒阳倒是不介意先一步去探探祝父丧命的地点,提供更多的信息。可惜周围的人太多,又跟知青宿舍的姑娘们日夜相处,哪怕装病也不可能独处,她只能尽量从简短的资料里摘取比较有用的部分。
次日,陆舒阳跑完步,顺路去了一趟大队长家借自行车去镇上寄信。大队长满脸欲言又止:“小祝啊,你这次去镇上又是干嘛去?”
他很担心陆舒阳再给他抓出个向家村的罪犯——那他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见大队长这副表情,陆舒阳好心地没有说自己的另一半计划,只说:“我去给家里寄信,打算顺便看看向朋义。”
她装不出来对向朋义还有感情的样子,也并不想装,就干脆道:“我去看看他的下场,心里痛快痛快。对了,大队长,你知道向朋义被关在哪里吗?”
大队长:“……”
大队长表情复杂地说道:“小祝啊,你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陆舒阳淡声道:“他做错了事,凭什么要其他人为他留面子?如果他真的得逞,大队长,你觉得祝佩芸如今会是什么下场?”
大队长面色颓然,再次叹了口气。向朋义是他们村子里的,他难免心软。可陆舒阳说的也是实话,凭他对向家人的了解,只怕恨不得从人家姑娘身上刮一层油下来。想到这里,大队长脸上臊得慌。
“算了算了。”大队长抹了把脸:“我跟你说就是了。”
按照大队长说的地点,陆舒阳见到了向朋义。
向朋义的狱中生活显然不是很好,神情憔悴,半点儿也看不出来曾经的健气。看见陆舒阳,他哀求道:“佩芸,佩芸,是我不好,你原谅我行不行?我在这里真的待不下去了……要是你能原谅我,我就能早点出去。”
陆舒阳没有反驳向朋义的话,只是说:“我能帮你早点出来?但最主要的不是你跟那个申哥的来往吗?”
陆舒阳平静的态度给了向朋义一丝他们还能好好说话的错觉。向朋义连忙辩解:“没有的事!我其实跟申哥不熟。是我想买东西的时候,他自己凑过来,说他那里有。对了,也是他撺掇我对你下药的,佩芸,你相信我,我就是……我就是太喜欢你了。”至于这话里的真假,只有向朋义自己清楚。
“原来是这样。”陆舒阳透过玻璃,端详向朋义,问道:“你就不问问他怎么会有那些东西?”
向朋义略带心虚地别开眼睛,说:“我当时没想太多。”
是真的没想太多,还是因为知道申哥的后面是什么?
陆舒阳并不急着一下就问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向朋义说话。向朋义满心都想着尽量哄到陆舒阳原谅他,说不定就能争取减刑,也很配合地跟陆舒阳聊东聊西,努力唤起祝佩芸对他的感情。
聊着聊着,他什么都往外抛:“我听申哥说,晋阳市那儿的好东西可多了。我当时还想,要是有机会,我就能带你去那里看看……”
陆舒阳扬眉,晋阳市?看来接下来可以再去申哥那里看看了。
陆舒阳打断向朋义:“我知道了,再见。”
向朋义还没有发挥完,就听陆舒阳这样说,愣了一下,欣喜若狂:“佩芸,你愿意原谅我了是吗?”
陆舒阳已经走远了,没有回答他。
要不怎么说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被陆舒阳毒打了两次,几乎从来不给他说话和狡辩的时间,向朋义都觉得,陆舒阳刚刚肯听他说话的表现称得上耐心。他不由得涌起一股期待,佩芸这样,是不是还对他有感情?他是不是有可能早点出去?
一回生二回熟,见过向朋义,陆舒阳又去见申哥。与向朋义不同,申哥被判处的是死刑。当然,暂时还没有执行,否则陆舒阳见到的就该是墓碑了。
得知陆舒阳要见他,申哥很是意外。他可没忘记,就是这么一个之前完全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女知青,把他们三个都送进了监狱。
出于好奇,他同意和陆舒阳见面。
之前申哥几乎不了解祝佩芸,这一见面,申哥就有点能够理解,为什么向朋义会死死抓着祝佩芸不放了。长相漂亮的姑娘,家境又好,人也好骗,随随便便示好就能哄得她死心塌地,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
可惜,向朋义那个没用的废物,算是看走眼了。还真以为自己抓着了兔子,结果反倒连累他进监狱。
陆舒阳一言不发地打量眼前这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直看得申哥都有些不耐烦了:“喂,我可没空在这给你当猴看!有什么话快说,没有话就赶紧滚。”
陆舒阳才开口:“我刚刚去见了向朋义。他说,是你撺掇他对我下手的。”他还说,有机会还想带我去晋阳市。”陆舒阳注视着他,留意他的每个细微表情:“他还算有点真心,没有你的话,他不一定会做出这种事。”——才怪。
听到晋阳市,申哥的眉尾动了动。要不是陆舒阳一直在关注他,说不定会错过这点微小的信号。
陆舒阳微不可察地翘起唇角。
“……”
探完监,陆舒阳把信件里之前特意空出来的部分写完,才把信寄出去。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这个时期,消息传递的速度缓慢,一封信从鲁省到陆舒阳所在的向家村,差不多要一个星期,祝母再通知祝父,恐怕还得再往后推推。不过在祝父出事前,应当能够送到。
寄完家书后,陆舒阳找了个附近没有人的邮筒,把昨天写好的第二封匿名信投递进去。
在等候祝家父母的回信前,陆舒阳先等到了另一件事——向朋义想见她。看在向朋义上次算是“帮了大忙”的份上,陆舒阳去了。
“佩芸,”向朋义满脸期待地看着陆舒阳,问:“佩芸,你有没有跟他们说你原谅我了?”
陆舒阳:“……”
陆舒阳早就把向朋义抛到脑后了,哪里还能记得起来这种她甚至都没有承诺过的事?
“向朋义。”
看着陆舒阳容色平静的面孔,向朋义的期待倏地烟消云散。她陡然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在这一刻,他忽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好像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了解祝佩芸。
然后,他听见对面的声音里没有怒意,也没有憎恨,反而显得他像不值一提的尘埃:“我不会刻意去报复你,但——”
“祝佩芸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向朋义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陆舒阳说了什么。他恼怒地瞪大眼睛,想喊陆舒阳回来说清楚,却只能看见陆舒阳的身影远走越远。
室外正午的阳光明亮而灿烂,洒落她满身,而她没有回头看一眼。
仿佛祝佩芸被谁从不堪的泥塘里拉出来,拂去纠缠她的淤泥,回到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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