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雨过后,再也没人说大队长的不是,谁见了大队长都得夸一句“大队长料事如神”。
大队长高兴得合不拢嘴,特意拎了两条鱼到知青点,送给陆舒阳,再三道谢。
然后,他又悄摸摸叫过陆舒阳,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祝啊,朋义那事儿,咱这就当过去了?你也千万别说出去。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出去对你也不好,是不是?你放心,我说过朋义好几回,保管他不敢再来打搅你。”
陆舒阳对大队长的反应并不失望。他没什么坏心思,只是他和向朋义都是向家村的人,再加上向家村要真的出个犯事儿的,肯定会影响年终的优秀生产队评选,难免会偏向向朋义一点。人之常情而已,无可厚非。
陆舒阳可有可无地应道:“只要他不来找我麻烦。”
“好好好,我就知道小祝你顾大局。”
等大队长走后,一群知青齐刷刷看着拎着两条鱼回来的陆舒阳。
“啊?暴雨这事竟然是祝佩芸说的?”
“你怎么也没跟我们说过?”
管晓慧故意板着脸,说:“好你个祝佩芸,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这么个家伙,让我们辛辛苦苦连轴转了两天。”
“请你们吃鱼。”陆舒阳把鱼送到他们面前:“当做赔罪。”
见陆舒阳这样,管晓慧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我开玩笑呢。”
杜景辉也点头说:“两条鱼,你一个人能吃好几天。要是给大家伙儿分了,一人就几口,怪可惜的。”
“没事。最近大家都辛苦了。”陆舒阳并不在意这种事。何况,这也不全是她的功劳。要不是大队长执行力够强,大家又齐心协力,哪怕有她的提醒,也不可能赶在下雨之前割完稻子。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陆舒阳把两条鱼塞到丁盼秋手里:“交给你处理了,我进屋继续看书。”
丁盼秋手忙脚乱地拎着鱼:“行行行,等会儿好了我们叫你。你们谁会烧鱼?”
管晓慧一撸袖子:“我来我来,不是我吹,我跟我妈学过,我妈烧的鱼,那叫一个香。看我给你们露一手,一条红烧,一条煮汤。”
“得嘞!我来给你烧火。”有个男知青应道。
“那我来杀鱼。”
“……”
院子里热热闹闹,陆舒阳继续看她的复习资料。
丁盼秋本来想喊陆舒阳出来,被管晓慧拉住了。“咱们不打搅佩芸复习。”说着,管晓慧盛了满满两大碗,递给丁盼秋:“你进去放到她边上,记得让她趁热吃。”
丁盼秋笑着应道:“好。”
不得不说,管晓慧的手艺确实很好。更何况,在这样物质贫瘠的时候,能吃上一口鱼,简直不要太幸福。
那股子香味,从知青点的院子一直飘到外面去,惹得向家村不少路过的人都探头问情况,才得知下暴雨这事,是陆舒阳提前告诉大队长的。
于是向家村的人们夸起大队长时,又捎带上陆舒阳。连向朋义一家都知道,多亏有祝佩芸提醒,否则他们向家村今年的稻子就要被雨打没。
向父这才明白为什么大队长那么维护陆舒阳。他闷不做声地“吧嗒吧嗒”抽烟,半晌,说道:“朋义,以后你别去招惹人家。”
向朋义嘴上应着:“我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向母恼羞成怒,说:“我们家朋义这么好,那个祝佩芸不识相,有的是人要嫁给朋义。”
说干就干,向母转头就跟周围人叨叨,说想给向朋义找个媳妇儿。向朋义家就那么一个独苗苗,他家条件也不错,一时间还真有不少人打听情况。
向朋义要找对象的消息甚至被人故意传到陆舒阳耳朵里,她置若罔闻,继续跟身边的丁盼秋讨论语文题。主动搭话的大娘语重心长道:“小祝啊,不是我说你,朋义多好一孩子,你跟他闹什么脾气?你们小年轻,就是不够稳重。快去跟朋义道个歉,你俩有什么过不去——”
丁盼秋冷下脸:“大娘,你这话得不对吧?佩芸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向朋义的事,凭什么要她去道歉?”
陆舒阳神色平静,语气礼貌,说出的话却让大娘的脸色更加难看:“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
大娘感到一阵恼怒,不由得道:“小祝,小丁,你们俩这没大没小的,家里人怎么教的?亏你们还是读过书的人。”
“这不劳你费心。”陆舒阳慢条斯理地拧干手上的衣服:“至于道歉?你提醒我了,上次只顾着把向朋义踹进池塘里,还没有找他要一声道歉。”
“什么?你把朋义踹进池塘里?”大娘惊疑不定地看着陆舒阳,嗓门一下子没控制住,喊开来。
陆舒阳面不改色:“嗯,就在这个池塘。”
说完,陆舒阳没再理睬大娘,抱着洗好的衣服,和丁盼秋一起回往知青点。留下大娘震惊过度和在池塘边洗衣服的其他人议论纷纷。
丁盼秋本来还因为那大娘的话生气,听到陆舒阳的发言,连生气的功夫都省了。她惊奇地问道:“佩芸,你真把那家伙踹进池塘啦?”
“嗯。”陆舒阳没有在意这种小事,继续给丁盼秋解答语文题:“刚刚那道题我觉得可以从这个角度理解,你看……”
丁盼秋很快就收回心思,认真听陆舒阳的讲解。比起向朋义,当然还是学习更香。
向家却突然发现,原本还对他们家有意思的几家接连改口,不是说家里事儿多,离不开女儿帮忙,就是说女儿还小,再留两年。向母到处打听,才终于知道事情的起因来自池塘边的对话。现如今,别说向家村的人,就连隔壁陈家村都有人问,你们向家村的那个什么向朋义,真给人家女知青踹进池塘里啦?
为这事,向大伯母没少挤兑她,向母气得饭都吃不下。
而向朋义只要一走出去,就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偷瞄他,别提有多尴尬。
一时间,向朋义心里愤恨不已。都怪祝佩芸,亏他还在祝佩芸身上花了那么久的时间!上次一定是他对祝佩芸太过放松,只要再找准机会,还愁达不到目的?更何况,祝佩芸一个人孤身在外,还是个姑娘家,又能怎么样?这里可是向家村,哪怕她闹得再大,村子里的人也会帮他。
唯一的问题是,那种能致昏的药没有了,还得再进购。这药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再加上现在还没有解开自由买卖的禁令,向朋义还得跑一趟镇上的“黑市”。
向朋义就说:“明儿家里不是要去镇上买东西吗?我去吧。”怕被拒绝,他还找了个借口:“我出去散散心,省得老有人凑我跟前说事。”
向母一下子就心疼起儿子:“好好好,那明儿你买东西去,也给自己买点喜欢的。”她这么说着,从布包里取出钱,塞给向朋义。
向朋义心中一喜,连声道:“谢谢妈!”
第二天,向朋义就出发去镇上。当然,他是起了个大早,走路去的。毕竟全村唯一的自行车在大队长家里,他近来讨大队长的嫌,哪儿敢觍着脸上门借?
“好好好,没事,这自行车小祝你尽管骑。”
大队长热情地把自行车推到陆舒阳跟前,还不忘嘱咐道:“路上记得注意安全啊。”
陆舒阳愿意不追究向朋义的责任,还提醒他暴雨的事情,再加上陆舒阳上门时带着剩下的半罐子麦乳精,大队长很痛快地松口借自行车。
“谢谢大队长。”陆舒阳接过自行车把,坐在前面,偏头示意丁盼秋:“上来。”
丁盼秋兴奋地跨坐上去,抱住陆舒阳的腰:“佩芸你也太棒了!不仅从大队长那里借来自行车,还能骑自行车带人!”
陆舒阳坦然地收下丁盼秋的夸奖,载着丁盼秋朝镇上去。
最近本子和笔消耗量有点大,尤其丁盼秋家里没有条件给丁盼秋寄课本,她的教材基本上靠借和抄,更需要纸笔。除此以外,祝佩芸每个月有给父母写信的习惯,陆舒阳无意断掉书信,平白惹得祝父祝母担忧。
因此,她和丁盼秋决定去一趟镇上。
从向家村到镇上,走路要两三个小时,骑自行车大概才一个小时,要方便得多。陆舒阳和丁盼秋早上八点出门,十点不到就抵达镇上。
陆舒阳和丁盼秋都没有逛逛的打算,进了供销社,直奔本子和笔。供销社的售货员也不奇怪,这阵子本子和笔卖得可多。
买完纸笔,陆舒阳问丁盼秋:“我去邮局,你跟我一起还是……?”
丁盼秋想了想,说:“我去书店里瞅瞅,看看有没有新的资料。”
“可以。”陆舒阳看了眼时间,说道:“那谁先办完事就回供销社这边等人。”
“好。等会儿见,佩芸。”
丁盼秋应完,就迫不及待地小跑着去书店,生怕晚了一步就看不到最新的教材。她囊中羞涩,买不起书,但看个十几分钟,老板也不至于撵人。
书店老板这阵子见惯了年轻的男男女女进门,熟练地招呼道:“姑娘,想看什么类型的教材?”
“有没有最新的化学教材?”丁盼秋脸上发烫,不好意思说自己就看看,买不起。
书店老板翻了翻单子:“哎呀,不巧,姑娘,近来买书的人多了好多,化学的给卖空了。”
丁盼秋不禁有点失望,却听书店老板话锋一转:“但是,”他压低声音:“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的书卖。”
丁盼秋一怔,猛地被书店老板话里透出来的意思惊得瞠目结舌:“你是说……这、这怎么能行?”投机倒把可是上面严令禁止的!
“哎呀,怎么不行?”书店老板振振有词道:“大家都想买书,可这书又供不上,我们也不能耽误大家伙儿高考是不是?姑娘,我是成心想帮你,才跟你透露这个消息。你爱去不去。何况人家的书也要比我店里便宜好多,当然了,质量上是要差点,可该有的内容都有,你保管放心。”
这阵子他没少帮人拉客,分成赚得比守着书店还赚钱。不管是愿意冒个险买书的,还是胆小不敢去的,反正都举报不到他身上。
“……”
丁盼秋顺着书店老板的指路,沿着长长的河流,钻进一个狭小的巷道里走。她的手心沁出了汗,不断安慰自己,她就是来看看,不一定买得起。
走着走着,丁盼秋忽然瞥见一张脸。
——是向朋义!
丁盼秋本来就心虚得不行,遇到认识的人,连忙四下看看,躲到一个角落里。躲起来以后,丁盼秋又不免奇怪,向朋义到这边来做什么?他要买啥?她竖起耳朵,企图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这边,丁盼秋屏住呼吸,听到一把粗声粗气的嗓门:“小子,这东西你还想买?”
“是是是,申哥,”丁盼秋听出来,说话的人是向朋义:“不知道你那里还有没有那种药?我再买一点点可行?”
“有倒是有,”申哥叼着烟,斜眼看向朋义:“但这东西可不好弄。你付得起吗?”上次向朋义花了好大的价钱才买下来,申哥可不信他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凑齐买药的钱。
向朋义讨好地笑道:“这药我拿来讨媳妇儿的。申哥你放心,她家里条件可好着呢。等事情成了,我一定还上。”
“那就是要赊账喽?”
申哥用眼角觑着向朋义:“倒也不是不行,但你要是还不上……”申哥发出冷笑:“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吧?虽说咱们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我可不会留情。”
向朋义后背一紧,生出一丝犹豫。但下一秒,他就抛开这些顾虑,咬牙道:“我知道。这药我买了!”
祝佩芸叫他吃那么大的亏,现在他在向家村的名声都坏了,哪里还能娶到好媳妇儿?更何况,除了祝佩芸,他找不到更好的选择。他可不甘心娶个农村里的姑娘,然后一辈子都在庄稼地里弯腰。
——药?讨媳妇儿?家里条件好?
这些条件重合起来,丁盼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祝佩芸。她脊背发凉,捂住嘴巴,压住快到嘴边的惊叫。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而且他还盯上了佩芸!不行,她必须快点去跟佩芸说!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背后猛地拽住她的胳膊:“申哥,这里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丁盼秋被扯得一个踉跄,暴露在人前。向朋义立刻认出她来:“丁盼秋!”
申哥问:“你们认识?”
怕申哥误会,向朋义连忙否认:“我跟她不熟,她是我们队里的知青,不知道怎么的跑到这里来了。”
抓住丁盼秋的男人想了想,说:“知青啊?那估摸着是过来买书的。老卓最近搞了一批教材,卖得可赚钱。”
申哥无所谓道:“管她是来做什么的,反正不能让她把刚刚听到的话说出去。”
向朋义也怕这一点,忙不迭应道:“对,对。”
丁盼秋被拽出来的时候慌得不行,真正预料到自己的后果了,反而无所畏惧了。她冲向朋义大骂道:“佩芸对你多好,你竟然敢这么算计她!她家里条件好,关你什么事!你要不要脸!”
向朋义被骂得挂不住面子,怒从心头起:“闭嘴!没你说话的份!我跟祝佩芸谈了那么久,她凭什么想走就走?高考?我呸!她也考得上?”
“你——!”丁盼秋气得脸蛋通红:“你还是不是人?你混蛋!”
申哥打断两个人的争吵:“行了。”他看向抓着丁盼秋的男人:“柱子,趁着这会儿没人,把她扔河里头,就当是淹死的。”
买卖这事姑且不论,这知青也是来偷偷摸摸买书的。关键是他卖的东西就更危险了,哪儿能叫她宣扬出去?
柱子听命,按着丁盼秋就往河水里压。丁盼秋咬紧牙关,腿肚子直打颤。她都还没有参加高考,竟然要因为向朋义这个混蛋东西丢掉性命。还有佩芸,佩芸可怎么办啊,被向朋义给盯上了,岂不是要被迫嫁给他?
眼看着水面越来越近,丁盼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眼睫疯狂地颤抖。
突然,背后响起接二连三的闷哼声,摁着她的力气突然松开。
丁盼秋没了支撑,险些栽进水里。还是身后有只手捞了她一把,勾着丁盼秋的腰将她拉回岸边。丁盼秋一回头,惊异地发现不管是向朋义,还是那位“申哥”,又或者刚刚紧抓着她的柱子,全都倒在地。
站在她面前的是陆舒阳。
陆舒阳面不改色地将她一个手刀劈晕的柱子往旁边一踢,转过头,冷淡的神色柔和下来,对丁盼秋说道:
“没事了,别怕。”
一瞬间,丁盼秋忍不住鼻子一酸。
她也算是个胆大的姑娘,却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见这种命悬一线的事情。丁盼秋直接往陆舒阳身上扑:“佩芸!他们……”
话还没出口,眼泪就先掉出来。陆舒阳只好任由丁盼秋趴在她身上哭。她垂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和丁盼秋分开行动后,她就让系统开启了对丁盼秋的动向监控。经历过这么多小世界,陆舒阳知道,有些剧情资料里原有的情节,会在剧情拐了个弯之后,再次以另一种方式拐回来。祝佩芸的委托里既然有保护丁盼秋,她当然不会掉以轻心。
丁盼秋哭了一会儿,情绪总算发泄出来,才吸吸鼻子,对陆舒阳说道:“佩芸,你是不知道!这个向朋义到现在还在你的主意!”
她把自己听到的对话抖落得七七八八,义愤填膺道:“佩芸!向朋义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跟他分得好!”
陆舒阳“嗯”了声,拍拍丁盼秋的肩膀,说:“我们去一趟警局。”
不管是申哥的投机倒把,还是向朋义的买药害人,又或者柱子的杀人灭口,都很刑,刑到喜提银手镯一对。
——就是可惜大队长心心念念的优秀生产队,到底要飞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投机倒把罪,顾名思义即是以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等手段获取利润。”形成时间为六七十年代,在七十年代末某个众所周知的时间点后,慢慢变成同时实行国家宏观调控和市场自我调节的“价格双轨制”。1997年取消该罪名。
这里刚恢复高考,所以禁令暂时还没有解除。
另,(敲黑板)本文一切时间背景、地名、人名、事件均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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