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地盘更宽敞后,劳动课都更累人了。
相比起初中时那种班上一人伸只手就干完的程度,现在单是耕地就干了三天。
鹿姝觉得自己小胳膊要干出肌肉了。
这天周老师突然宣布下午的劳动课不种地了:“今天下午我校邀请了附近大队的老贫农,全校师生开展忆苦思甜报告大会,午饭后,班长带同学们到操场上集合。”
哇——!
忆苦思甜报告大会!
这种大会鹿姝他们不是第一次开了,不过作为他们升上高中后除了干活以外的首次集体活动,还是全校两个年级,四个班都参加的大会,同学们还是挺激动的,不等周老师再说什么,大家就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
周老师也不生气,又说了几句到时候本班要安凳子的位置,就揣着报纸端着玻璃水杯,踩着下课铃声悠悠然走了。
这顿午饭同学们都吃得有些着急,不用等班长来催,早早地就带上忆苦思甜报告大会必带装备——白毛巾。
往脖子上一搭,一个个就提前回了教室,如李红军这样的显眼包更是扛上长条板凳就三三两两地跑操场上去了。
鹿姝对忆苦思甜大会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吃黑馍馍。
那是真的又剌嗓子又难吃!
为了点明主题,这个大会上吃的黑馍都是用磨得特别粗糙的苦荞麦掺着麦糠,再混上一些啥也不追求,就追求一个“苦”字儿的野菜制作而成。
比同学们平时吃的黑馍馍难吃多了。
“也不知道高中的伙房做的忆苦黑馍味道咋样。”闻胜莉皱巴着脸蛋。
显然,对此馍有心理阴影的不止鹿姝。
张海燕也像是回忆起了初中忆苦思甜大会上吃过的苦黑馍,心有余悸:“应该要好一点吧,听说咱们的司务长可是正儿八经的厨子。”
司务长老师除了负责伙房的事务,还是学校四个班共用的体育老师兼生活老师。
“咳,鹿姝同学,待会儿你就坐我旁边吧,”不知道什么时候晃过来的班长彭小虎忽然出声,把三个正在偷偷嘀咕小话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彭小虎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吃。”
虽然他也特别讨厌吃忆苦黑馍,但为了喜欢的人,他可以!
继发书那天被同学起哄,闹了个大红脸后,彭小虎老实了两天,只是在读报课这样的讨论课上爱点鹿姝的名,私底下没多的动作。
谁知现在又开始在鹿姝这里找存在感来了。
鹿姝皱眉,脸上的笑都没了,冷着小脸直接拒绝:“不用了。”
吐槽忆苦黑馍不好吃,那也是信得过的朋友私底下说,就如今这样的社会风潮下,谁敢真的把嫌弃拿摆到明面上?
鹿姝是被宠着长大的,可也不是被宠得没了脑子,自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给家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对于彭小虎的特殊对待,鹿姝是很想直接拒绝的,可对方就时不时来这么一下,也不明说,若她上赶着说些拒绝的话,反倒显得她自作多情似的。
和同桌一起带着凳子路过的江盛看见彭小虎拦着鹿姝说话,鹿姝一张小脸上完全没了平时总挂着的浅笑,顿时皱眉站住了脚。
他同桌陈大海看他突然站住不走了,有些诧异:“怎么了江盛?”
江盛摇头,刚想说什么,就看见鹿姝和她两个朋友绕过彭小虎走了,彭小虎也没追,这才暂且放心了。
他知道班长对鹿姝的特别是为了啥,但也知道鹿姝对班长没什么好感。
虽说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他不好插手,可如果班长在鹿姝点头之前想要对鹿姝做点什么的话,他是一定要站出来的。
哪怕没有鹿二叔和赵阿姨的托付,江盛也不愿意看到鹿姝被人欺负。
“没什么,走吧,就是刚想起来一会儿开完会我还要去县文化馆还书,想着是不是要把书一起带上。”江盛随便找了个借口。
陈大海没有怀疑,哀嚎一声:“不是吧!你前天才借来的那本《烈火金刚》居然看完了?!”
陈大海虽然学习还可以,但对于看书这种事,着实不咋热衷。
特别是这几天因为刚开学,劳动课上都是实打实的干活儿,已经够累人的了,还要自学一些新的知识课程,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三天看完一本书的江盛,简直就是……
嗯,陈大海停下不合时宜的比喻句,转而追问起《烈火金刚》故事结局:“飞行员肖飞到底咋样了?排长史更新是不是真的牺牲了?女战士林丽有没有被狗汉奸拦截下来?”
问得江盛都想叹气了。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这是一本好书,好书就应该自己去细细品读,下次你自己去文化馆借来看吧!”
所以什么都别问了!
忆苦思甜大会邀请来的都是附近生产大队里的贫苦老农,大部分老农面对学校的师生都很拘谨,这次来的老农却是个口齿伶俐的,他甚至还说着说着,就表演上了:“……黑心地主上门来翻箱倒柜,把咱家最后一个好碗都砸碎了也没找到一把口粮,回过头来就要拉扯我才四岁的小妹妹,哎呀呀!我爹娘跪在地上求啊(做双手合十使劲摇晃哀求状)……”
来的时候都很兴奋的同学们被带得陷入了那悲苦的回忆中,感性一点的同学已经开始擦眼泪。
鹿姝本就是个感情细腻,同理心很强的人,这会儿也彻底忘了忆苦黑馍带来的心理阴影,用脖子上搭着的白毛巾捂着半张脸一边抽泣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老农,泪水如珍珠一样在绯红的眼眶凝聚又滚落,一双眼睛被泪水浸着,越发显得水雾朦胧。
哭得既可怜又可爱。
彭小虎在不远处频频回头,被发现他动作的邓家红假公济私推着手臂提醒了几次,依旧忍不住回头去看鹿姝。
引得邓家红心里憋气,也跟着回头狠狠瞪了鹿姝好几回。
可惜鹿姝和她身边的两个小姐妹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老农诉苦,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举动。
忆苦过后,就是思甜。
老农又说起解放后越来越好过的日子,说自家儿孙在D的领导下过上了能穿暖,能吃饱,还能上学念书的好日子。
等到老农说完,又有高二年级两个班的同学上台表演节目。
一个班上来了四个人表演了一段《白毛女》,一个班上来两人打着快板颂扬了一番新社会新时代,这场忆苦思甜大会就在同学们自发大喊“领袖万岁”、“打倒剥削者”、“解放全人类”的口号中落下帷幕。
手里发下来的黑馍却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啃完了。
闻胜莉嘀咕:“这还是我第一次忘了忆苦黑馍啥味道。”
鹿姝点头:“楼大爷说得真好。”楼大爷就是今天被请来那位老农。
张海燕想说什么,忽然想起该负责把板凳搬回去的同桌刘燕子怎么不见了人影,就回头四处张望,却只看见刘燕子远去的背影。
这让张海燕忍不住皱眉:“这个刘燕子怎么回事,说好了来的时候我搬凳子,回去的时候她搬。”
虽然凳子不重,教室也离操场不算远,可说好的事怎么不声不响就不作数了?
闻胜莉撇嘴:“我看这个刘燕子不像啥好人,我都不止一次看见她去巴结邓家红了。”
鹿姝对邓家红实在很难生出好感,一听刘燕子和邓家红走得近,就觉得不太好,“以后我们还是少在刘燕子面前说那些话了。”
其实她们也很少说不能让人听到的话。
只收生活费那天邓家红做得实在太过分,引起众怒,鹿姝和江海燕才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张海燕深以为然:“对,她就不是能和我们玩到一起的,明明啥也没做,还成天惦记着占鹿姝便宜,又是借头绳又是借手表的,美得她!还有宿舍里说鹿姝坏话的李水花。”
一开始因为是同桌,名字里又都有一个“燕”字,张海燕是想和刘燕子好好相处的。
可多相处一段时间,她就发现刘燕子占便宜没够,还生了一对势利眼,一心想着往上攀关系。
想上进没人能指摘,可妄图踩着别人往上爬,顺带还想占点便宜,那就让人厌烦了。
达成共识后鹿姝就不想说那些无关之人了,问两人要不要去文化馆:“现在离吃饭还早,我想去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