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方蝉衣抬头看看时云桃羞杏让的一张脸,她身上那股贵重檀香的气味比下午时更浓了。就她这种状态,要是知道手里的活计有人做,还舍得抽时间出来干正事,那她的方字就倒过来写。

“如果只是一件衣裳缝两针,就要分去你小半的月钱,那你岂不是太吃亏了。时云,你已经对我这么好了,我怎么能再占你的便宜。不如这样,若是你以后没时间,可以分一件完整的活计给我做。大件的衣裳,我收你两个钱;如果只是鞋袜抹额这样的小件,我做两件,你给我一个钱。怎么样?”

作为韶光院数得上号的大丫鬟,时云脑子转的也不慢。

方蝉衣这么说,她果然迟疑了。

本来想花点小钱把手里的活全部推给方蝉衣,没想到,这位女公子看着不声不响,倒是精明的很。

不过算了,她每月拿到手的又不止这点钱。

即便把手里所有绣活都交给方蝉衣做,50钱也足够应付。

“既然女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听您的。”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方蝉衣所料。

时云自从把绣活这摊子事推给她以后,就整日看不见人影。她这样频繁,又长时间消失不见的行为,很快就在韶光院一众丫鬟小厮间传开,惹得满院子物议沸然。

方蝉衣冷眼看着时云每天出门越来越早,回来的越来越晚,脸上的羞怯越来越多,眼角的风情越来越浓。

她心里止不住好奇,外面的传闻这么盛,唐氏难道丝毫没有察觉吗?

还是,她不想察觉。

这个念头在方蝉衣脑子里一停,转头就散。

毕竟,以她现在要靠在小木板床上修养的状态,外面的事情闹的再厉害,也与她无关。

她只管做好手里的绣活,把该拿的钱都拿到手,便是了。

到今天,她一共从时云那里接了三件衣裳,五双袜,一个抹额。

已经拿到手的,有9个钱。

手里正绣的是第四件裳衫。

她连着忙碌了这些日子,总算没耽搁时云的事。

只是,她还没想通,原主往日那些月银都到了哪里。总之,原主印象里,是全然没见过那笔钱的,甚至连主家女公子每月可以领到这么一笔钱的事情,都不知晓。

这件事,她肯定要找机会搞清楚。

月光如雾,漫漫占据韶光院每一寸角落。

忙碌了一整天的丫鬟小厮们也收了手里活计,各自回房。

方蝉衣看看屋里越来越暗的天光,下地去点灯,连续用了几天药,她背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今天下午,被过来送饭的小丫鬟看见她已经可以下地自由行动,可把人家吓了一跳。

如果这样,方蝉衣还看不出时云带回来的药有多好,那她就真是不识好歹了。

或许,时云的秘密就藏在那罐药里。

不止方蝉衣疑惑,正房里对镜卸钗环的唐氏也疑惑。

她取下耳朵上的楠木珠耳坠递到谢媪手里,回头朝几个公子女公子住的厢房耳房看了一眼:“你这两天不是一直说,时云不顾差事,总往外跑;可她手里的活计半点也没有耽误,送来的衣裳我也看了,都做的不错。不像敷衍了事,手艺反而精进了不少。”

谢媪不紧不慢的把耳坠子收进妆奁里。

提醒唐氏:“女君怕是忘了,蝉衣女公子和她住在同一屋呢。当初,您费心请了长安城的名师进府指点咱们女公子绣艺的时候,蝉衣女公子全程都跟着,学的可比咱们女公子认真多了。”

唐氏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那个死丫头没消停养病,反而躲在房里给一个下人做工?”

“养病是真的。”

谢媪亲眼看过方蝉衣的背,那伤势虽然不重,也不可能这么快好。

除非,她用了不得了的好药。

谢媪蓦然想起那天去倒座房看到桌上放着的小瓷瓶。

“奴那天去看蝉衣女公子的伤势时,在她身上闻到了药膏的气味。蝉衣女公子一直吃住在咱们院,没有月钱可领,您没有让奴往那边送药,那蝉衣女公子用的药就只能是时云给的。”

唐氏啼笑皆非。

合着,方蝉衣和时云之间,居然是交易。

时云用一罐药换了方蝉衣的时间和手艺,让方蝉衣给她做工,换她出去干别的事。

“明明是主家女公子,却要低下头换院里下人手里的东西。传出去,我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唐氏虎着脸,皱起眉,摆起一副兴师问罪的派头:“你说那死丫头的药是时云给的,那时云的药又是哪里来的?”

想起这个,唐氏心里就有气:“这个时云,真是个不受教的。”

只是让她做件小事。

人才放出去一个月,不但办不好她交代下去的事,连心都野了。现在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这院子多待。

“我就想不明白,老大那个贴身小厮有这么难搞,这都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把人拿下?”

唐氏把头上卸下来的金钗拍到桌子上。

怒气冲冲的朝谢媪交代:“她如果还办不好,你就在院里寻摸寻摸,趁早换个人,别让她一天天的气我。还有她现在拉着小六那死丫头干出的事,我就这么被她吊着,我连小六我都没法管。”

谢媪本来只是支应个耳朵听唐氏絮叨。

结果,心莫名的一跳。

越听越不对劲。

她想立刻把心中所想告诉唐氏,但唐氏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给她开口的机会。加之,谢媪心中忐忑,觉得时云不至于做出那等子不要脸面的丑事,到底是把噙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还是等明天好好跟一跟时云,看情况再说吧。

心里存着事,谢媪第二天特地起了个大早。

安排了小丫鬟照应唐氏和几个公子女公子,谢媪一早就站在院子里,招呼几个洒扫的这里洗洗,那里搬搬。

把注意力放在倒座房那边。

索性,她并没等多久,时云便收拾的整齐利落,轻手轻脚的从屋里出来了。她今天穿了身月白色的曲裾,照例抹了胭脂和口脂,鬓边还簪着一支娇艳欲滴的秋海棠。

看见谢媪站在院里,特地上前来打了招呼。

才扭着腰,往游廊方向去。

谢媪盯着时云这幅做派,额角突突突的跳。

她故意耐着性子,算时间等时云走出游廊了,方才急急的追过去。

直到两刻钟后,才回来。

唐氏被小丫鬟们伺候着,已经梳好妆。这时候正在用早茶暖和身子,好等小辈们过来请安。

她已经把昨天的不高兴都忘了。

见谢媪汗涔涔的从外面进来,还笑着打趣了一句:“大清早的,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瞧瞧这一身的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偷谁家的牛了。”

谢媪接着小丫头端上来的水,洗了把脸。

又定定神,才到唐氏面前回话。

“奴觉得时云不对劲,特地起了大早,方才悄悄跟着她去了大公子院儿。”

唐氏精神一振,激动的身体前倾:“你可看到什么了?”

谢媪老脸一红,摇头。

时云那个死丫头,看来真是不得了了。

她今早跟到半路,一个没注意,踩断了脚下一截枯枝,那丫头立刻警觉,不但加快速度想把她甩开,进大公子院时,还对着看门的小厮一阵交代。

她担心打草惊蛇,不敢再继续靠近。

只能铩羽而归。

“奴只远远看到,她对大公子院看门的交代了什么,那些人就关了门,站在外面,像是盯着谁一样。”

唐氏闻言,十分意外。

“那些人竟然听她的?”

“可不是嘛,奴也吃了一惊。”

谢媪心里也在犯这个嘀咕。

她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昨晚一时念起,意识到的那点子不对劲有可能是真的:“女君,咱可得警醒些,千万不能叫那小蹄子干出什么不要脸的事。”

要说,内宅里尽是些伺候的小厮丫鬟,又大多都正值青春年华,能被谢媪这样的深闺老人儿说一句不要脸的,不就是郎君女娘们偷食禁果的那一点子事。

那点事,唐氏还不放在眼里。

看清楚主子的态度,谢媪在旁边急忙提醒:“女君,那大公子也是个只有17岁的少年郎。”

唐氏惊愕的抬头,主仆两对视几秒。

她们又不是鼻子不好使,自然闻得见时云身上的檀香气。

可她们以为那就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小厮不小心染在身上,又被时云带回来的。

实际上,时云也能直接从大公子身上染到那些气味。

还有药,能这么快让方蝉衣伤好的药,必得是好药。

以方府的经济水平,只有得宠的主子和公子女公子拿的出来。大公子是长子,在方威跟前十分得脸,他那个娘也是个受宠信的。若是他想拿出那么一罐药哄女人,简直轻轻松松。

想透了谢媪的意思,唐氏的脸色也一瞬间变的极差。

她将手里的碗筷重重拍在案几上,吩咐谢媪:“昨儿往倒座房送饭的小丫头回来,不是说那死丫头能下地了吗,马上叫她来见我。”

“是。”

谢媪越想也是越心惊,匆匆应了一声,倒腾着步子就往倒座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