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公交车

月圆住进了爸爸家,来到了新学校,可她却一点也不快乐。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美珍阿姨不喜欢她,这种不喜欢与她听不听话懂不懂事没有关系,月圆从到这个家里的第一天就明白,不管她怎么做,美珍阿姨都不会喜欢她,但月圆还是很努力地去讨好美珍阿姨,她希望这种讨好能让自己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

同时,月圆学会了看人脸色,尤其会看美珍阿姨的脸色。

美珍阿姨皱眉,那就是生气了,美珍阿姨抬手,那就是要开始挑毛病了,美珍阿姨叉腰瞪眼,那就大事不妙了。

月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像踩在冰上过日子,只有到了夜晚,黑暗侵袭天地,爸爸和美珍阿姨都回房睡觉,客厅闭灯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月圆才可以放松下来。

她将布帘子拉好,窝在小小的阳台,打开小小的台灯,微弱的灯光亮起,这里是她的小天地,她感觉安宁快乐,拿出本子和笔,给大山里的胡里写信。

我最好的朋友胡里:

你过得好吗?小山雀怎么样了?它的翅膀痊愈了吗?可以飞去更南的地方过冬了吗?我跟你说哦,我很快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一起玩啦!我真的很想你……

月圆虽然信里写着很快可以回去,可是放下笔,掰着手指算了下时间,还有二十天才能回乡下。

好久啊,她轻轻叹了口气。

月圆最讨厌数日子了。

小的时候,她数爸爸妈妈回家看她的日子,长大一些了,她数可以去城里念书的日子,现在,她数可以回到乡下的日子。

一天,两天,三天……月圆不知道为什么,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不快乐的时间则那样漫长。

月圆在小本子上画了三十个五角星,每过一天,她就将一个五角星涂黑。

月圆就这样一天一天熬着,一天一天数着,好不容易,等到三十个五角星都变成黑色,明天就是她要回家的日子了,月圆激动得一晚上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

这天是周六,她起得很早很早,刷牙洗脸扎好头发,穿戴得整整齐齐,巴巴等待着爸爸带自己回乡下。

然而爸爸起了床,却好像忘记这回事一样出门去了。

月圆又等了一个白天,等到爸爸下班回家,才终于鼓起勇气提起这回事,爸爸去摇篮里抱起浩浩,一边敷衍着回道:“过两天吧,过两天再带你回去,这两天爸爸工作忙。”

还得过两天。月圆落寞地低下头去。

她又在小本子上画上两个五角星,一天过去涂黑一个,又过了两天,爸爸这次总该带她回家了吧。

但爸爸却再一次食言了,他糊弄着:“今天才周二,等这个周末吧,周末我带你回去。”

月圆的眼神骤然变得黯淡下来,她在心里默念,周末,还有三天,还有三天!

她极其煎熬地又熬过了三天,然而当月圆再与爸爸提起要回乡下时,爸爸却十分不耐烦:“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有什么好回去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正在逗弄浩浩,月圆局促地站在一旁,手指快把衣角搅烂了,她小声地驳斥:“可是是你答应我的,说一个月回去一趟……”

美珍阿姨在旁边瞪眼,她大声质问:“月大河,你说什么?一个月回一趟乡里?疯了,你当油费不要钱呢?”

对着美珍阿姨,爸爸的态度脾气好得不得了:“我随口说的,随口说的,小孩当真了呢。”

原来,她期待了这么久的事情,只是爸爸随口说的而已。月圆没说话了,她默默退回到角落里,心里对爸爸,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她悄悄的,在心里酝酿出一个计划。

在她书包的里层的口袋里,放着二十五块钱,这二十五块钱,有二十块是自己来爸爸家奶奶给的,另外五块则是月圆的存款,月圆打算用这些钱,自己回到乡下。

月圆规划好了路线。她发现,自己每天上下学经过的那个公交站牌,上面的9路车终点站的汽车站里,正好就有回月亮村的班车。

周六的早晨,爸爸上班去了,美珍阿姨在厕所忙活,月圆趁她不注意,揣好二十五块钱偷偷溜出了门。

她一口气跑到公交站牌前,心脏像打鼓一样咚咚直跳,跑得双唇发白,手心热汗黏成一团。

等9路上停靠路边时,月圆飞快地跳了上去,投入一个五角硬币。

想到马上就要回家了,月圆激动得双手双脚都有些颤抖,她坐上车,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心想要从嗓子口里跳出来一样。

车一站一站,停了又走,车上的人一拨一拨,上了又下,只有月圆一人,从始至终没动过,直到车上再没了一个人,直到窗外的景色变得荒芜,直到司机师傅起身喊道:“小朋友,终点站到了。”

“终点站到了?”

月圆疑惑地看着窗外黄土地,起身走向司机:“司机叔叔,这里是汽车站吗?”

“这里不是汽车站,小朋友,你坐反喽。”

坐反了,那该怎么办?月圆很少乘坐公交车,更不知道公交车坐反有什么后果,她只是以为自己没法回家了,瞬间变得慌乱无措,险些哭出声来。

但司机大叔人很好,耐心地与她解释:“不要紧,坐反了还能坐回去呢。”

月圆眼神里又闪出希望的光:“真的吗?”

“真的,你在车上等十分钟,车就启程回去了,这次到达的终点站才是汽车站。”

司机师傅没有骗她,十分钟后,公交车果然就启程回去了。

月圆再走了一遍来时的路,终于到了汽车站,下车的时候,司机大叔还高声提醒她:“小朋友,汽车站到了,下次可别坐反喽。”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月圆朝司机深深鞠了一躬,欢快地跳下车去,离家的第三十七天,月圆终于踏上了回月亮村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