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手指揉着眼睛,脚下踩着月光,一直哭一直哭,哭得很伤心。
她一头扎进黑黢黢的大山,心里想着被豺狼虎豹什么的吃掉了也好,吃掉了月圆,爷爷不用再为她抽整夜的烟,奶奶不用为她叹整夜的气,家里也不会再吵架,一切就皆大欢喜了。
月圆哭了很久,也走了很远的路,哭得眼睛肿了,声音也哑了,终于,月圆累了,她走不动了,她的双腿一软,靠着棵粗壮大树坐下来,依旧控制不住伤心,将脸埋到双膝上继续抽泣。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林间的风惊扰了枝头的叶,头顶有个清冷的声音传来:“你哭什么?”
悲伤完全盖住了恐惧,月圆哭得脑子晕乎乎,完全想不到这样的黑夜,这样的深林,头顶传来人的声音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也许是有人关心,月圆委屈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她眼睛都睁不开,却昂起头哽咽着回答这个声音:“所有人都骗我!”
胡里懒洋洋坐在横亘的树杈上,耳朵动了动,他眯着眼睛往下瞧,幽幽月光之下,胡里一眼就认出了月圆。这个笨蛋长大了不少,不过脸还是那么圆,也还是那么爱哭。
胡里想到自己焦心等待的那些日日夜夜,颇有怨气地冷哼一声:“被骗了就被骗了呗,有什么好哭的,你骗我……”我还没哭呢。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胡里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月圆面前,弯蹲下身来,朝她伸出手。
“我的糖呢?”
月圆低低抽泣着挣开肿胀的双眼,愣愣看着摊开在她面前的手掌,又顺着手掌往前看去,看到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少年,他眼睛细细斜斜,大阔耳抖了抖,正一脸怨气地看着她。
月圆尘封的记忆被勾动,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手足无措地回答他:“没、没糖……”
胡里不悦地抿唇,挺直背脊:“那你哭什么?”
月圆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继续倾诉她的悲伤:“我再也不回去了,你不知道,他们都不要我,不喜欢我,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喜欢月圆!”
胡里愣了下,眼神慢慢飘远,他想起爷爷曾轻轻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他说咱们就在这深山老林里住着,尽量少和人接触,他们都不喜欢我们,会把我们当成异类的。
他喉咙发涩,原来他和这小笨蛋都是不受人喜欢的。
胡里听着细细碎碎的抽泣声,眼睛斜着安慰:“别哭了。”
月圆还是在抽泣。
“别哭了。”胡里轻哼一声,再次朝她伸出手。
月圆怔怔的,重复一遍:“没糖,没带……”
谁知道胡里并不是要糖,而是对她说:“手。”
月圆停止哭泣,睁着那双水润的大眼睛:“什么?”
“手。”
月圆看着那双白皙手掌,反应了下,这才明白胡里的意思,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递给他。
胡里将月圆从地上拉起来,又很快松开了他,他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高冷的背影:“跟我过来。”
月圆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看着胡里的背影,看着那根得意翘起的大尾巴,脚步挪了挪,然后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她跟在胡里身后,看着那根大尾巴伸手拽了拽,胡里警觉地转头,眼神很不客气。
“你干什么?”
月圆忙收回手,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我……”
没等她解释,胡里的尾巴“倏”地收上去,转过身咬牙 警告她:“别碰我尾巴!”
月圆也不知道为啥,见到毛茸茸就想上手摸上脸蹭,但胡里不喜欢,她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知道了,狐狸先生,对不起。”
“知道就好,还有,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你的名字,胡里!”
胡里轻嗤一声:“你终于会念我的名字了。”
月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长大了嘛。”
胡里继续往前走,月圆则亦步亦趋在他身后。
月光有气无力,透不过茂密的树林。
他们走走停停,踏过芳草地,跨过山涧小溪,月圆发现,四周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闪光体,将黑暗驱散。
月圆暂时忘记了悲伤,她有些激动地叫出声:“是萤火虫!”
胡里环抱双臂,轻快地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月圆昂着头,惊喜地看着,无数萤火虫浮游在空气中,飞舞,熠熠,将她漆黑的瞳仁映出绿色荧光。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一只在她眼前路过的萤火虫的屁股,那小虫子像是受到了惊吓,扑腾着翅膀飞得更高。
月圆乐了,她开心地咧开嘴,嘴巴里哼着歌,不由自主地在这一片奇幻的萤火森林里转起圈圈来。马尾随着她身体的转动而扬了起来,小裙子也被风刮得翩飞,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悲伤,感觉自己是下凡的仙女。
而此时的胡里再也无法假装冷淡,他看着萤火虫中转圈圈的短裙少女,心情被她的快乐带动,嘴角弯起弧度,月圆看到他,惊喜地跑过来:“胡里,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