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昏沉,屋外寒风呼啸,不过片刻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
刺骨的寒意透过半掩着的窗户钻入,将立于窗边的沈之禾冻了个哆嗦,她抬手将窗户掩上,随即快步走至土灶前,掀开锅盖,只见面条在滚水中翻腾,她顺手取过洗净切好的菘菜,倒入其中,待到菘菜断了生,沈之禾快速将其捞起。
只见那乳白色的面汤中,漂浮着几片菘菜,上头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面条上头还卧着两颗金灿灿的煎鸡蛋,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与此同时,炉子上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的东坡肉,肉香透过砂锅的缝隙缓缓向二人飘来,好在沈家旧宅位置偏僻,虽说王家是自己的邻居,但两家还隔着些许距离,这到给了沈之禾不少便利,自己在家中时常炖些肉菜也不会有人发现,不然那肉香四溢的着实不好掩饰。
思索间,沈之禾缓步走至火炉前,将潮湿的抹布折叠成方块那般,覆盖在砂锅盖上,小心翼翼地掀起锅盖,顿时香气扑鼻而来,直到热气散去,一块块浸满汤汁的琥珀色肉块出现在姐弟二人眼前。
嗅着那浓郁的肉香,沈之安围着那炉子不停地转动,原以为阿姐做的番薯炖五花肉已是人间美味,没想到这东坡肉更是诱人得很,他眼巴巴地瞧着砂锅中的肉块,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见此,沈之禾心中好笑,如今油水多了,之安是越发圆润了,她取过白瓷碟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四块东坡肉置于盘子上,随即淋上汤汁,只见那一小方色泽红艳,晶亮丰腴的肉块躺在洁白的瓷盘中,浸润着红亮的汤汁,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之安,尝尝这东坡肉。”沈之禾夹起一块软糯酥香的东坡肉放在沈之禾的面碗中。
瞧着他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送入口中,那肉炖的极烂,入口即化,沈之安还未来得及品尝,只觉得那肉从嗓子眼直接滑了下去,顿时瞪大双眼,迷茫地望向沈之禾,“阿姐,这肉为何要叫东坡肉,不能叫北坡肉?”
幼童有趣的问题逗笑了沈之禾,她抬手捏了捏沈之安的鼻头,笑着道:“相传前朝有位叫苏东坡的官员,在各地为官,同时他还是一位诗人与美食家,在为官过程中,发现似乎没有人爱吃猪肉,他便用五花肉与酒还有各种调料做出了一道名菜,就是这东坡肉。”①
“他可真厉害啊,往后之安也要成为他这样的人。”沈之安嘴角沾满东坡肉的汤汁,黑亮的眸中满是憧憬,这样肆意的人生真是令人羡慕。
闻言沈之禾勾唇一笑,若是之安能成为东坡居士那般学富五车之人,倒也不错,只是这官场还是不要碰得好,连东坡居士这般有才能的人都时常遭到贬谪,她这傻弟弟恐怕刚踏入官场便会不经意间得罪了人。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快攒些银钱将他送入学堂,算上今日那周公子给的五两银子,如今自己手头约莫攒下了十两银子,也不知如今铺子的租金多少钱一月,不如明日摆摊结束后去牙行铺子问问。
夜色沉沉,沈之禾将王家的豆腐脑准备好后,揉着酸痛的隔壁朝卧房走去,心中暗道,如今自己也算有两家摊位,只不过做这豆腐脑极废时间,但又不敢轻易丢弃,毕竟也是门进账的营生,再观察几日若是那王家靠谱,不如直接将那制作法子告诉他们。
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几日那王家便险些将沈之禾的豆腐脑生意毁了,当然此为后话。
沈之禾拖着满身疲惫倒在床上,沈之安见状,飞快扑到她身旁,捏着小拳头便开始为她捶肩。
随着一声鸡鸣,万籁俱寂的镇子渐渐苏醒,微弱的晨光透过枯枝落在雪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寒风刮过,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惊起几只瘦弱的麻雀。
沈之禾拉开门,浸润着寒雪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她伸着懒腰,舒展着自己的身躯,只见不远处的屋顶升起几缕炊烟,收回目光,她拎起身侧装着豆腐脑的木桶缓缓朝门外走去。
暗自咬牙,若是自己再赚些银钱,必定要去人牙子处寻个帮手,若是会些拳脚那便更好了,毕竟她孤女带着幼弟总归还是有些不安全,先前那几次皆是自己运气好,那些人不过是想毁了自己的营生又或是想据为己有。
给了她机会,让她躲了过去,若是哪日遇上那不讲理的,直接动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指定是要吃亏。
“小娘子,怎地自己就将这木桶搬了出来。”推门而出的王娘子,一眼瞧见沈之禾立在自己院门外,脚边放着一只半人高的木桶。
“不碍事。”回过神来的沈之禾,抬眸对上王娘子满是笑意的脸庞,话音刚落便瞧见那屋内又走出一人,竟是自己许久未见的王大郎。
“沈家妹妹,这木桶着实有些重,你可直接唤我来搬,这几日东家办喜事,放了我几日假,若有什么体力活,不用客气,直接唤我便好。”王大郎远远的便瞧见门外的清丽少女,飞快喝完碗中的粥,连嘴都来不及擦便赶了出来,殷勤道。
沈之禾错开王大郎灼热的目光,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这娘俩似乎对自己过于殷勤了,他们不过是合作关系,如今王家出黄豆,她出技术与番薯丸子,为何这般殷勤,难不成还另有图谋?
想到此处沈之禾垂下眸子,“多谢二位好意,无需这般麻烦,我每日出门前将这木桶搬出即可,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去集市吧。”
说罢,沈之禾冲着王娘子福了福身,不待二人开口便朝自家院子的推车走去,落在身后的二人不由沉了脸色,这小娘子实在警惕,过了这么久都寻不到半点空子可钻。
年关将至,集市热闹非凡,沈之禾推着推车一路走来,瞧见路上匆匆忙忙行过不少置办年货的人,但似乎并未瞧见如后世那般用礼盒包装的点心,那可是用来送人极好的物件。
她心思一动,暗道不如自己趁着过年还有些时日,去寻那木匠定制些礼盒,再做些后世的寓意比较好的糕点,说不定能赚上一大笔钱,想到此处,沈之禾眼前顿时漂浮着各种飞舞的元宝。
寻到自己昨日摆摊的位置,等了片刻都未瞧见有食客上前询问,沈之禾疑惑抬头望向众人,只见几位相熟的食客立在不远处,眉眼间似乎有些挣扎,其中一人对上沈之禾目光后。
沉默片刻,不由叹了口气,缓缓朝沈之禾的摊位靠近。
“郎君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模样?”沈之禾瞧着那人靠近,低下头将抽屉中沾着面粉防止黏在一起小馄饨摆放整齐。
闻言,那人深吸一口气,迟疑片刻这才开口,“小娘子你可知昨日得罪的是谁家的公子?”
沈之禾手中动作一顿,抬眸望向那人,对上他眸底深处的关心,她心中微暖,倒也不皆是落井下石之人,“昨日那公子是自己脚滑摔倒,与我并无干系。”
少女嗓音不大,却沉着有力,躲在暗处试图看她笑话的钱婆子顿时面色一沉,但又想着昨日李公子放出的话,心中又是一喜,今日应当无人敢去她摊位买吃食。
正幸灾乐祸之际,一阵马蹄声响起,沈之禾循声望去,只见昨日见过的少年手中拎着一只精致的食盒,骑着高头大马缓缓从街道那头靠近。
遥遥对上沈之禾的目光,那少年眉眼一弯,“小娘子,与昨日一样,五份小笼包五份馄饨,对了,我家公子说劳烦小娘子将汤底调好,这周家的厨子调不出小娘子摊位上的味道。”
说话间,少年牵着马从人群中穿过,腰间的玉佩彰显着他身份不凡。
“小娘子,这些人为何围在你摊位前,莫不是寻你麻烦来了?”说着少年腰间长剑出鞘,惊得众人后退了一步。
见此,沈之禾哭笑不得,“这些皆是我的食客,郎君莫要误伤了他们,再者我老老实实摆摊,无人会寻我麻烦,多谢郎君好意。”
沈之禾快步从摊位后走出,将那少年执剑的手按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转头往摊位内走去,手脚麻利地将馄饨与小笼包装好,思索片刻又从下层的抽屉中取出一只较为精致的瓷碗,里头卧着一大块晶莹剔透,状似玛瑙的吃食一同装入食盒之中。
飘出的一点香味,诱得众人垫着脚朝沈之禾身前的食盒望着,奈何只瞧见一抹红色,那食盒便被沈之禾盖上。
她扭头正要将食盒交于少年,却瞧见沈之安磨磨蹭蹭朝那少年靠近,局促地捏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小小声道:“可否请您教我武艺?”
“为何?”少年一早便察觉到沈之安的靠近,只是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做什么,便无任何动作,乍然听得此言,倒是有些诧异,低着头望向不过到自己大腿的沈之安。
“学了武艺,我便可以保护阿姐。”沈之安攥紧拳头,故作凶狠,软糯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
“好了,之安莫缠着这位郎君,你如今年岁还小,再过些时日,阿姐便请人教你习武。”说着沈之禾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少年,眼底满是歉意。
“我叫陆离,小娘子唤我阿离便可,我家公子名唤陆今屿,小娘子可要记住了。”陆离接过食盒,掂了掂重量,又对沈之安道,“你每日晨起扎马步,待你马步能扎稳一个时辰,我便教你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