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宅

屋外寒风瑟瑟,吹得窗户啪啪作响,沈之禾循声望去,瞧着那纸糊的窗子满心忧虑。

“阿姐,别走,别留之安一人。”幼弟带着哭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沈之禾顿时心头一软,蹲下身子,抬手拂过沈之安头顶,随后握住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轻轻塞入晒得柔软蓬松的棉被中,眉眼弯弯,“之安莫怕,阿姐不走,你今日在外头受了风寒,阿姐去烧些热水。”

话音刚落,烧得迷迷糊糊的沈之安便沉沉睡去,沈之禾缓缓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后,便循着原主的记忆朝灶房走去,现下幼弟风寒发热,需得及时将热褪下去,如今身在古代,不如现世那般医学发达,小小一个风寒恐怕都会要了人的性命。

想到此处,沈之禾脚下步子加快,不多时便寻到位于宅子东南角的灶房,她掀开布帘,抬脚踏入,入目便是两只大缸,若是平常她必然是要瞧瞧那缸中装了何物,可如今她因着幼弟的病情心急如焚,绕过墙边两口大缸快步朝里走去。

瞧着眼前空无一物的土灶口,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家中似乎并无柴火,这外头大雪纷飞的她该去何处寻找生火的东西,沈之禾愣在原地想了片刻,忽而眸子一亮。

她依稀记原主幼时与父母居住在此处时,因那时母亲怀了弟弟,父亲生怕母亲进出灶房被柴火绊倒,故而特意在后山砍了竹子,在院中搭了一间小屋专门用来放置柴火。

沈之禾快步朝门外走去,刚拉开门,寒风透过门缝,冻得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她缩着脑袋朝不远处的竹屋跑去,心中一喜,这屋内竟还堆着不少晒干的柴火,瞧着那数量估摸着度过这个冬天应当是没问题的。

她捡起几根柴火抱在怀中,又走到一侧拎起一捆易燃的黄豆杆子小跑回屋中,不多时便瞧见她手中拎着一直木桶从屋内走出,沈之禾望着外头厚厚的积雪,不由叹了口气。

虽说这屋子也有土炕,但毕竟时间过了许久,她如今也不知那土炕是否能用,现下也只能先烧些热水,给之安灌个汤婆子。

下了三日的大雪渐渐停住,忽而外头传来一声闷响,沈之禾心中一惊,快步走至窗前,只见院中的草棚受不住积雪的重量坍塌了在地,瞧着外头一片狼藉,她不由苦笑摇头。

灶膛中柴火劈啪作响,沈之禾望着跳跃的火苗,手中的火钳无意识地戳着柴火,思绪逐渐飘远,自三日前她飞机失事,本就是难逃一死,万没想到一睁眼便出现在此处。

原主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中,奈何自己还未有时间理清,便被沈家大房赶出家门,她便与沈之安辗转至那铺子中,说来那铺子先前似乎是卖面食的,原主父亲凭借自己一手好厨艺在北疆的小镇中立了足。

渐渐地日子越过越好,可天不遂人愿,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疫病夺走了原主一家三口的性命,原主在睡梦中离世,沈之禾便是那时醒来。

奇怪的是那场疫病来势汹汹,沈家大房却无一人感染。

“咳咳咳。”忽而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沈之禾心下一紧,当即将手中火钳放下,快步走至卧房中,只见原本睡着的沈之安,微闭着眼额头布满汗珠,嘴巴微张喘着气,好似方才那阵咳嗽费了他极大的气力。

沈之禾探手伸入他的衣襟,触及汗湿的中衣,眉头微微蹙起,如今自己手头并无多少银钱,大夫怕是请不起的。

好在自己前世虽为美食博主,但对于古代传统文化还是有所涉及,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大夫,但针对风寒发热的法子还是知道些的。

对于此等风寒,只需使用带着根须的葱白与切成片的老姜,辅以红糖炖煮后,趁热服下便能退热,虽说今日她从那铺子中离开时,顺手带走了后厨中的调料,但这屋子许久未有人居住,带着根须的葱白确实不好找。

沈之禾沉吟片刻,猛然想起自家院子隔壁似乎住着一位大娘,估摸着她那应该能寻到葱白,想到此处,沈之禾从包裹中摸出五个铜板,便匆忙朝屋外走去。

屋外天色渐渐擦黑,沈之禾借着天边那抹微光,踏着积雪朝隔壁走去,只见那柴门紧闭,只从门缝中漏出一点灯光,她也顾不得礼仪,抬手便拍在那柴门上。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沈之禾听见屋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随后一道沙哑粗粝的嗓音响起,“何人在门外?”

伴随着门闩打开的声音,一名高瘦的中年妇人从屋内探出身来,只见她下巴尖削颧骨高耸,瞧着便是一副不好相与的模样,若是旁人瞧见她这幅模样,恐怕是不敢多言,直接离去了。

可如今沈之安卧病在床,且她沈之禾何人没见过,自然是不怵她的,当即脸上挂起一抹笑意,冲着那妇人福了福身道:“扰了王娘子的清净,实属抱歉,只是今日我与弟弟刚搬到此处,家中并无大葱与蔬菜,不知可否与娘子换些。”

闻言,那妇人倚着门框,凹陷的眼眸上下打量着沈之禾,她心中划过疑虑,沈家不是一早便搬到街头的三进院子中了,如今眼前这女子又是何人?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为何会在此处,沈二郎是你何人?”

“我乃沈二郎之女,原本与大伯一家住在沈宅,奈何前些日子父母因一场疫病身故,大伯娘瞧着我姐弟二人无人撑腰,便将我二人赶出家门,我与弟弟便只好到此处居住,只是这宅子许久未住人,大葱与蔬菜皆无,可否与娘子换上一些。”沈之禾立在门外,眼眶带着些许微红,她朝上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五枚铜板。

那妇人在瞧见铜板时,顿时眉开眼笑,亲昵地挽着沈之禾的胳膊将她往屋内带去,笑着道:“我夫君过世早,先前沈二郎与你母亲还住在此处时,他夫妇二人便时常来帮衬我这孤儿寡母,而那沈大郎自幼便是好吃懒做之徒,先前你沈家还未发迹之前,那沈大郎时常在外头偷鸡摸狗,如今借着你父亲赚的银钱,倒是打扮的人模狗样了,好了不说这些,现下你父母身故,若此后有事便来此处寻我便可。”

“既如此,那便多谢王娘子了。”

说话间,两人便行至灶房,王娘子松开抓着沈之禾的手,快步走向灶房一侧的木桶前,她抬手掀开盖子,从中取出几根还沾着泥土的大葱,随后又走到另一侧,掀开木料,沈之禾便瞧见那堆成一堆的菘菜,王娘子随手捡了一颗略大的菘菜,便往回走至沈之禾身侧。

那王娘子正要将手中的菘菜与大葱递给沈之禾时,屋外传来些许动静,不过片刻,一名壮汉从门外走来,他错愕地瞧着屋中面容姣好却长相陌生的女郎,黝黑的脸颊泛起点点红晕,他略有些羞涩低下头,“母亲,这位姑娘是何人?”

王娘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最终落在那壮汉泛着红晕的脸颊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刚要牵住沈之禾的手,与他介绍,哪知自己还未来得及开口。

沈之禾便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又或是心中挂念家中卧病在床的沈之安,她避开那妇人伸出的手掌,冲着她歉意一笑,将手中的铜板放在身后的木桌上,又冲着王娘子福了福身,“今日家中锅里还炖着番薯,便不多叨扰,这是此次换菜的银钱,多谢娘子。”

说罢,沈之禾接过王娘子手中的蔬菜,便朝门外走去。

孰不知身后那对母子,似乎对自己起了别样的心思。

抱着菘菜与大葱的沈之禾快步赶回家中,先前倒入锅中的水已然烧开,她快步走至卧房,瞧着沈之禾双眉紧皱窝在被子中,估摸着是睡得不安稳,她从包裹中翻出一只汤婆子,又回到灶房中,用热水将汤婆子灌满后又用巾帕将它裹好塞到沈之安的被子中。

做完这一切后,沈之禾这才又回到灶房中,将方才从王娘子家中取来的大葱用井水洗净,将上头的绿叶切掉,只留带着根须的葱白,又取了一块老姜,切了几片与葱白丢到一起,放入锅中炖煮。

趁着炖煮之际,沈之禾将从铺子中带来的调料取出,逐一摆放在桌上,她瞧着那瓶瓶罐罐大致分辨一番,寻常要用的皆有,只是那盐不如现世那般精细,皆是粗盐,但总好过没有,她将手中的盐罐放下,惊喜地发现那两个糖罐似乎还是满的,大约是此地处于北方,众人皆不喜甜食,故而这糖还未用过多少,倒是便宜了她。

沈之禾掂量着糖罐的分量,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前世她也算是了解了不少古代的知识,那盐与糖便是十分精贵之物,好在父亲先前备的齐全,她打开其中一个糖罐,里头正是她所需的红糖,忍着心痛咬牙挖了一大勺倒入那姜汤之中,搅拌开后,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将姜汤盛起。

她端着碗快步朝卧房走去,沈之禾将碗放在木桌上,随后轻手轻脚地将木桌拖到床边,她顺势坐在床边,将沈之安扶起,轻声哄道:“之安,将这碗姜汤喝了,发一身汗,明日便能好起来。”

烧得迷迷糊糊的沈之安,不疑有他,低着头顺着沈之禾的力道将那碗姜汤喝尽,复又睡了过去。

因着之安的病情,沈之禾再无闲心弄些吃食,便用王娘子家换来的菘菜,煮了碗汤随意对付了过去。

外头天色已然昏暗,沈之禾坐在床头,借着微弱的火光瞧着沈之禾通红的脸颊,心中有些焦灼,虽说先前她藏了些许银钱,但如今毫无进项,终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而沈之安因着早产自幼身体不好,时常便要看大夫吃药,亦是一大笔开销。

总要寻些法子赚钱,沈之禾头倚在墙上,心中回想着今日王娘子所言,她那大伯似乎自幼便是个无赖。

忽然沈之禾脑袋一阵刺痛,她捂着头缓了片刻这才想起,原来父亲欠的债竟是大伯在外赌输了钱,以父亲的名义所借,母亲知道此事后便张罗着要与大房分家,她心脏一阵绞痛,捂着脸蹲下了身子。

“你好生去吧,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少女低低的嗓音在寂静的屋中响起。

收拾好情绪,沈之禾又快步走至灶房,掀开那两个大缸的盖子,只见里头装满了番薯与黄澄澄的豆子。见此她心中一喜,在原主记忆中北疆似乎并无豆腐脑这类食物,如今有这一大缸的黄豆,她倒是可以制些豆腐脑来卖。

她取出不少黄豆浸泡在清水中,随后又洗了两颗番薯,做完这一切她将灶膛内的火盖住,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子望向不远处的山脉。

如此生活倒是有了些奔头,夜色渐深,沈之禾带着对未来的憧憬陷入沉沉的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