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大概是等到凌晨十二点了,傅宅久违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他身后恍如并没有披上柔和的月光,而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仿佛携着只属于他的万丈深渊。

那双染着寒意的眉眼碰触到瘫在沙发上乐呵不已的母女的时候,就很违和。

傅斐率先反应了过来,“爸爸。”

而江漪始终保持着她的姿态,甚至没有为傅司渭作丝毫的转变,不过是在沙发上熟视无睹地低喃了声,“回来了。”

比起正式的问候,这更像是一场毫无准备的随机应答。

充斥着疏远而陌生的客套。

他早该习惯这样的怠慢,可傅司渭却在江漪的许诺落空以后发觉他没办法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江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女人无情地打断了,江漪指着宽大的荧屏,“不看你儿子的表演吗?”

傅司渭发觉自己不受操控地顺势坐在里女人身侧的沙发上,只不过盯着屏幕老半天,都没有看见傅澄的任何身影,倒是有不少来来回回穿着浮夸的小白脸,而他的女儿对这些感兴趣也就罢了,他未曾想过江漪的目光也留恋在这些年轻不过的身体上——

这令傅司渭很是反感。

直到确认儿子的出场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相信江漪不是为了看那一类奶油小生而打开电视机的。

傅澄万万没想到,这次远远算不上成功的公演却被家庭的其他成员全都围观了,他至死觉得在这一天他简直可以用脚趾抠出一座城堡。

可最令他尴尬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穿着廉价而又粗糙的墨绿色西装,跟在制作组安排的大合唱队伍里,面对一闪而过的镜头,唱了句流行却又肤浅的口水歌歌词,“My girl,我无法克制的爱”的时候——

全家一个没忍住,一个也没拉下,在这个时刻整齐划一地笑了。

傅斐笑得前仰后合,而江漪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捧腹大笑,但她也没想过,方才眉头紧闭的傅司渭嘴角也浮现出了奚落的笑。

只不过男人嘴角隐约的笑稍纵即逝,他面色愈发凝重,随即开口问道,“傅澄就是这么追求他的梦想的吗?”

傅斐在大佬眼皮子底下难免紧张,笨拙地替也不大熟的傅澄解释道,“哥估计也不知道拍摄出来是这个效果吧。”

江漪气定神闲地继续盘腿坐着,说出来的话倒是一语惊人,“就让他在这个年纪喜欢什么就去大胆尝试呗,撞破南墙了,他不就知道回头了吗?”

“你说得倒是轻巧。”

傅司渭难以抵挡他最初对于这行业的偏见,“联系制作组,让他回来,别在外丢人现眼。”

而“丢人显眼”这几个字眼说得尤为嫌恶。

江漪只觉得心累不已。

这大晚上的,人家傅澄在广州的训练基地,又不是在江城,哪能说见就能见到的?

傅司渭说完这句安排,便要转身离开,却被江漪陡然伸出的手拦下了,“别着急,孩子在十七八岁不成熟的时候有些自己的想法是正常不过的事情,难道你年少时不曾有过吗?”

有过。

但傅司渭不认为他有过这么离谱的梦想。

再不争气,也不至于穿着大红大绿去招摇过市,试图博得年轻女性的好感,这和出卖男色又有什么区别?

傅司渭对着包庇且纵容儿子胡闹的江漪冷言冷语道,“你为他说话的话,那未来傅氏可就不是我们一家人说得算了。”

江漪指了指站在原地一脸懵逼的傅斐,“咱们又不是只生了一个儿子,都这个年代了,也没谁还继续重男轻女吧,我看看别的豪门,女儿继承家产的也不少见。”

傅司渭:“就凭她?”

呆滞的傅斐怎么也没有想过她妈在考虑家庭继承的人选的时候,会考虑到她?

但比起关系缓和下来过分看得起自己的亲妈,她爸的这一番说辞更是令人揪心,怎么就看不上她,说什么“就凭她”?

江漪瞅了傅斐一眼,傅斐果真也没让她失望。

年少无知的她对着傅司渭大放厥词道,“爸爸,我觉得你可以看不上我,但也没必要说这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准未来傅氏的变化。”

傅司渭冷笑了声,倒不是他们家族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占了上风,而是傅斐从小到大就是一个不思进取的人。

“我不认为傅氏交到你手里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过早的预判,让傅斐这个年纪傲娇的小孩完全不能接受,虽然说她在江漪提及这种设想以前她也没有过继承傅氏的这种的野心,但她爸直接把她排除掉的口吻,令她特别不舒服——

就好像未来的家庭结构已经被敲定了。

江漪的目光却仍然还在有意或无意地鼓动着,但此刻的傅斐却哑口无言了。

昏暗的现实就是如此,她那烂到不能更烂的成绩……如果不出国的话,她确实都不能保证她有书念了。

可也正是如此,她才觉得自己已经错失了太多时光,如今真是一刻也不能浪费了,当天晚上,傅斐回到自己的卧室,无止境地翻阅起生疏的功课。

眼见傅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那盏灯又长亮着 ,江漪快步离开客厅,独自从冰箱里取过一盒未开封的牛奶。

傅司渭以为是女人良心发现了。

要替他做顿像样的夜宵了,结果女人将牛奶倒入玻璃器皿中,放在微波炉里并没有热,而是生怕他误会了那般刻意说道,“这是给念书的傅斐准备的牛奶。”

傅司渭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一来染回黑发的傅斐会在这个点用功念书了,二来江漪与傅斐的关系走近了不少。

是不是他离开家太久了?

而此时安置好牛奶杯的江漪却迎上他略微狐疑的目光,道,“我更希望那些话是你对傅斐的激励,而不是你作为父亲的主观臆断。”

男人的黑眸渐深,颇有玩味地问道, “你确定要干涉傅氏继承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