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萧清绝真正的离开了麓山别苑,再也没有回来。
月芽的阿爹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不少的银两做诊费,家里四拼八凑了几天,还差不少,月芽一时没了主意,跑来麓山别苑跪着哭。最后是赵云寰出面帮忙解决了难题。
月芽的娘亲是个实诚人,哪里过意的去,非要把月芽送过来抵债,吓得月芽抱着他娘的大腿哭。赵云寰本想说不用还,奈何这庄户跪地上死活不肯。没办法,赵云寰就收了月芽做个杂仆,但不留身契,待日后银子还完了,随时都能回家去。
这样一来,小月芽就算在麓山别苑待下来了。
他年纪小,天真活泼,又是这里唯一的男丁,几个侍女仆从都宠着他。来了之后就跟鱼儿入了水,扑腾的特别欢,到处甜甜的喊姐姐,喊魏姨,只除了赵云寰,跟谁处的都像一家人。
没过多久,个子就跟柳穗抽条似的,疯长了起来,原本黑黄粗糙的小脸也看着白净细嫩了不少。有点京城里大户人家养出来得小公子的样子了。
只是他嘴上仍是没个忌讳,不知道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经常惹得赵云寰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
很快的,那几垄菜地里的青菜,玉米长成了,魏姨本来说摘来嫩玉米给大家尝个鲜,不成想,还没等去,那地里的玉米竟然被人给偷了个干净。
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月芽气的小脸通红,在玉米地里掐着腰骂了好久。要说这麓山别苑跟附近村子隔的也不近,平时少有人过来,怎么会被人给偷了呢。
“这挨千刀的贼,居然连一个都不给小爷留,呜呜呜……”月芽边走边骂,他正在变声期,嗓子跟公鸭似的,骂出来的声音就格外难听。
他骂骂咧咧了一路,快到别院的时候,只觉腿弯处一酸,一个没稳住,“砰”的一声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呜呜呜……”月芽哭哭啼啼的爬起来,还没站稳,突然在他摔倒的地方看到了一枚铜钱。
哎?贼老天咋还打人一棒子给颗甜枣吃呢,月芽喜滋滋的将那枚铜钱揣了怀里。
月芽瘸着一条腿歪歪扭扭的回了别院,见了赵云寰又是好一顿骂,当然骂的是那偷玉米的贼。
“怎么鼻青脸肿的,摔着了?”赵云寰看他的样子实在是滑稽,忍不住笑道。
“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对了主子,我还捡了个这个。看着像钱币,又好像不太一样。”月芽苦大仇深的瘪着脸,从兜里掏出那枚稀奇古怪的铜钱递给赵云寰。从来到别院之后,他就跟院子里的侍从一样,改了称呼。
赵云寰接过来一看,眸光一动,将铜钱轻轻贴在了掌心握紧。
这是一枚六爻成卦用的占卜铜钱。
这人,好好的国师不当,倒来做起了偷玉米的贼。
“别哭了,一会儿让你疏雨姐姐给你做猪蹄汤补补。”赵云寰只字不提铜钱的事,无形中给他没收了。
“主子,不是说吃啥补啥吗?我脚又没事!”月芽一听有好吃的,立刻忘了他的铜钱。
“行,让她凉拌个猪脸,快去吧。”
月芽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去了。走至半路,突然感觉不对。
还是猪蹄比猪脸好吃啊,自己好像赔了。
转眼间入了秋,天气渐渐凉了,京城那里也传来了消息。果然,太女的事,事发了。
只是这件事被隐在了一室之内,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辗转几日,赵云寰才得到消息。
当年只是在狱中听老六讲述她的夺嫡奋斗史时模糊听她讲了一句,这次赵云寰提前布置,有意打探,知道的要更为详细一点儿。
原来,太女与那茵侍君早有情意。她才华不行,品德不显,但为了巩固自己的太女宝座,也为了能够随时得到宫里边的消息,就把主意打到了女皇的床笫上。
而茵侍君,因为才貌惊人,很快就得到了母皇的垂青,一路怜惜很快升到了侍君之位。他这一受宠,献美人有功的太女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女皇只觉得这个女儿能把这么一个美人献给自己,不可谓不孝顺,看着哪哪都是好的,十分贴心。
所以在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跟最宠爱的侍君厮混在一起的时候,当初有多贴心,如今就有多扎心。所有的妥帖满意都化成了耳刮子,啪啪的打在她脸上。
帝王尊严,岂能冒犯。当场就命人拿白绫绞死了那偷情的侍君。还好当时还有些理智,找了个理由说是太女言语冒犯,顶撞,将她幽禁在东宫。
这太女当时醉醺醺的,神思不属,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醒过酒来才回过味,她这是被人算计了。
她再大胆,也不敢直接在侍君寝宫与人笱合啊。
忙写了陈情书托人递上去,一边喊冤说是被人陷害,一边说是那侍君有意勾引。女皇见他敢做不敢当,更是觉得失望透顶。
为了此事,更是把皇贵君找了个缘由斥责了一顿,其实潜意识就是迁怒,觉得他掌管中馈,连这种大事都发现不了。
皇贵君不明所以,一个劲的跪在地上抹泪,说自己多么的不易,不知怎么,女皇就想起了禁闭宫门,说是要为她祈福的君后来。
“摆驾清宁宫”
自赵云寰出了事,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清宁宫。毕竟跟这个君后的感情本就不深,老三事发时,女皇赵睿安懒得听他哭哭啼啼,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听说他要禁闭宫门,还心中窃喜,正好省了每月初一十五的例行侍寝。
只是他毕竟出身显贵,大晋朝顶尖的名门望族,通身教养气派不同常人。他当初执掌中馈,宫中井井有条,哪里出过这种腌臜事。
“陛下,君后正在小佛堂抄写经书,向来不让打扰……您看……”
赵睿安难得的好脾气,摆摆手。“我去看看,你们不必跟着了。”
清宁宫的一侧就是独立的小佛堂,赵睿安大步走进去,只见里面青烟缭绕,一侧摆着一尊庄严的佛像。佛像前插着三根香,看着已经燃了一半。而君后肖璨就站在另一侧的桌案上,穿着一件简单的常服,素手执笔,沾墨挥毫。
他下笔不紧不慢,态度虔诚。旁边放了厚厚一摞的誊稿,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
“君后的字真好。”赵睿安忍不住夸道。隔的近了,才发现肖璨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亲,但皮肤保养的异常的好,除了眼角几乎不起眼的细纹之外,竟然没有任何的老态,与禁闭宫门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莫非这佛门清净之地,还养人不成。
“陛下,您怎么来了。”肖璨似是被吓了一跳,笔墨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团污点,竟是将这张纸废了。
看着他一副可惜的样子瞧着这纸,赵睿安心下好笑:“怎么,朕还不如这一张纸重要。”
“自然不是。”肖璨忙道,急忙解释:“只是,这是为陛下祈福用的,就这样毁了,心下难安。”
“难为你一片赤诚,但佛祖恐怕也不会因为你这几张纸,就能让朕万事顺遂。”想起近日里发生的事,赵睿安有感而发。
“陛下胡说什么呢,佛祖在上,自然会保佑我们陛下一切顺遂,平安。”肖璨不安的看了她一眼,迟疑道:“陛下可是心中有事?”
“我……”赵睿安也迟疑了,想了想,他不能说。
首先,被戴绿帽子这事忒不光彩,而且还是她最疼爱的大女儿做的孽,堪称双重背叛。其次,君后肖璨的女儿因为谋逆被贬皇陵,她若是说出老大的罪行,是罚还是不罚呢。
罚是要罚的,但她不想重罚。但若不重罚,又显得对老三不公平。
所以干脆就把这事捂住了,谁也别知道了去。
“我只是在想,你可还怨朕。”她说这话意有所指。
肖璨忙跪在她身边,微微红了眼眶看着她:“陛下何出此言,臣侍怎会怨您,寰儿……寰儿她做了错事,是我这个做父后的失职,陛下没有迁怒于我,已经是宅心仁厚,哪里还会有怨言。”
赵睿安看着他的侧脸,长叹一口气,“你身居中宫,琐事繁多,也怪不着你。”
“是我这个做父后的错,没把寰儿教好。”肖璨含着热泪,仰头看着赵睿安道:“寰儿自小性子洒脱,喜爱玩耍,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谁知道这么个爱慕自由的孩子,怎的突然就转了性,做出了那起子混账事……”
他说到这里,倒让赵睿安想起了老三小时候,她性子活泼,整日在宫中爬树掏鸟窝,或是拉了一群的侍女陪她捕鱼。后来问她今后想做什么,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寰儿想做个富家翁,有好多好多的金银,到时候带着母皇父后,四处游历。”
那时还道,果然是武将之子生出来的孩子,竟这般没有出息。
就在这时,又听肖璨说道:“只是,国师大人未卜先知,有通晓古今之能,万事都瞒不过他的法眼。想必,也不会冤枉了寰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