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怨无悔接盘侠(1)

烈日炎炎之下,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一个身材健硕,被太阳晒得全身古铜色的小哥儿——郝凡正一丝不苟地搬着砖。

郝凡一弯腰,洗得发白的短袖往前一倾,露出了如同豆腐一般白嫩的腰身。

一滴又一滴热汗从郝凡的脸颊划过,最终滴入水泥地里。

“咚——咚——咚——”一阵清脆而悠远的钟声在工地回响。

“下工了,下工了!累死老子了。”

工地上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抹了抹额头上发臭的汗水,一脸疲惫地朝着工地对面的小饭馆走去。

郝凡却与这群工人背道而驰,绕了一个大圈,跑到工地后头一个小摊子里拿出两块钱买了四个分量十足大白馒头,随后悠哉悠哉地向工地门口返回。

路上,一个被大人牵着的小男孩儿摇了摇手里所剩无几的雪碧,随即满不在意地将易拉罐扔在了马路牙子上。

郝凡见了,立即跑上去弯腰将倒下的易拉罐扶正,随即直起身子,熟练地往下一踩,易拉罐被一股巨力压得不堪重负,没一会儿便扁成一个“小面饼”。

郝凡从善如流地将小面饼捡起来塞进了自个儿的裤兜里,看见这一幕的小男孩惊讶地张大了小嘴巴。

“这个叔叔好厉害哟!”

郝凡注意到有人在窥伺自己,连忙转头盯住了这个小男孩,发现原来是这个扔易拉罐的小男孩,便对着自己的“小金主”粲然一笑,露出了满口的大白牙。

小男孩见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拉紧了母亲的手,心有余悸地想道:

“那个蜀黍好可怕,好像大灰狼?难道我乱扔垃圾被大灰狼发现了?”

小朋友第一次意识到乱扔垃圾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乱扔垃圾了。

小男孩的想法落实到了实处,下一周他就被幼儿园的老师评为“卫生小组长”,以后的日子里在劳动委员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此时的郝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笑,笑没了以后的“小金主”,连易拉罐都得少捡一个了。

郝凡抱着四个大白馒头一边走一边啃,等他走到工地门口的时候已经吃完了两个白馒头了。

郝凡将装馒头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了自个儿的裤兜里,随后又将另一袋装着两个大白馒头的塑料袋挂在手上,准备等下午饿了的时候垫垫肚子。

就在郝凡抱着两个馒头准备进工地之时,那群从小饭馆吃饭的工友们也回来了。

“哟,小郝呀,又吃馒头呀!不是老哥说你,咱们整天辛辛苦苦地干活儿,饭可不能吃不饱。”

一个光头大汉拿着牙签剔了剔粘在牙缝里的肉丝儿,剔下来后又把肉丝儿放进嘴里好好地咀嚼了两遍。

“刘哥,没事儿。两个馒头够我吃饱了的。”郝凡憨厚一笑。

自从来到这个工地干活儿,郝凡一直装作家里有重病老人急需用钱的样子,每天除了正常的上工之外,晚上加班、守夜这种累人的活计他也通通当仁不让。

每月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当其他工人拿个二十七八至多三十工,得了五六千块钱时,郝凡竟然得了五十工,得了整整小一万。

其他工友见了倒不是不羡慕,只是在他们的眼中,郝凡这小伙子着实可怜。

他每月月底都得把自己得的工钱全部汇向老家给家人治病,自己每天就啃几个馒头充饥,就算钱挣得再多又怎么样?还不是全投入了无底洞?!

今天老家父亲摔断腿了急需用钱,下个月母亲乳腺癌了要钱,下下个月刚出生小外甥小儿麻痹症又要用钱……

命运专挑苦命人霍霍,但郝凡这运气实在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因此,工地的工友们倒也没挑着这个苦命的小伙子欺负。

郝凡又和这个刘光头浅浅地聊了几句。

“小郝啊,周六放工的时候哥带你去发廊耍耍,那老板娘剃头的“手艺”可是一绝。”

刘光头大手一挥,准备带郝凡去见见“世面”,尝一尝女人的滋味儿。

郝凡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自己前天刚用剪刀剪的头发,虽然跟个狗刨了似的,却一点儿也没遮住眼睛,也没有去发廊的必要,毕竟那多废钱啊!

现在剪个头老贵老贵的了,随便理个寸头都要十块钱,这都够他买二十个大白馒头了。

郝凡憨厚地摇了摇头:“刘哥,我这头前天刚剪过,就不去发廊了,那儿多废钱啊?”

刘光头哈哈一笑:“你小子该真不会以为去发廊是剪头发的吧?”

周边的工友们闻言也笑了出来,郝凡这小伙子在工地里头都待三年了,没想到还是一只童子鸡。

刘光头拍了拍郝凡的肩膀,色眯眯地说道:

“发廊啊,那可是个好地方,能让咱们这些男人升天的好地方,你小子就是没那个福气不知道享受。”

“刘光头!你又在这儿带坏小郝了?!你说说你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专门不干人事儿?小郝家里头困难,可别被你给带坏了!”

出声的是工地的包工头周大发,这人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短袖和一条黄绿色沙滩裤,脖子上挂着一条粗喇喇的大金链子,嘴里还叼着一根中华牌香烟。

“周老板,我这是教小郝做真正的男人呢。”

刘光头跑到周大发身边嘿嘿一笑,那卑躬屈膝的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是从清宫里逃出来的奴才。

周大发面无表情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刘光头,对着回来的工人们说道:

“你们好好干,月底到了,我今天下午就给你们发工资。”

“哦,发工资了,谢谢周老板!”

“周老板长得好,心地也善良,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

某个眼瞎的工友看着周老板凸出来的啤酒肚,真诚地夸耀道。

“行了,行了。别在这奉承了,都给我好好干活。”

说完周大发便背着手,一摇一摆地朝着自个儿的办公室走去。

郝凡一听发工资的消息,那张古铜色的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其他工友们更是高兴地讨论着下午发了工资该去哪里搓一顿。

刘光头更是决定不去发了了,这次他得去一个更高级的地方,听说向阳街那儿新开了一家洗脚城,里头的妹子都是俊生生的学生妹子,可馋死他了。

下午的太阳依旧是那么猛,郝凡暴露在太阳下使力气搬砖,一弯腰就是十块砖,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稳当。

……

不知过了多久,下工的钟声再一次响起,工人们经过一下午的辛苦劳动,身上都沾满了灰尘和水泥。

工地上的一大群工人们一齐聚集在一座铁皮房子门前,有序地一个个排在门口。

包工头周老板正坐在里头,打着空调,准备一个一一个地核对这个月的工资。

站在外头排队的工友们一个个拿着小本子,认认真真地算着他们这个月一共做了多少工。

大部分工人手上拿的都是日历,上头有着女明星的性感照片。

每做完一工,他们都会在日历对应日期下面用铅笔或者圆珠笔画一个?,最后和周老板那儿的账本对一对,然后——打钱!

郝凡手里拿的却是一张一个月之前的报纸,那是工地的包工头周老板看完了扔在一边,郝凡在询问过后便得到了废弃报纸的优先使用权。

他住的那间狭小的铁皮屋子里有半屋子都是他从工地上捡来的废弃物品,等月底一到,他就会通通将其卖到废品站。

郝凡的手中,报纸的空白角落里正被人用圆珠笔端端正正写了日期以及做了几工。

他排在队伍里在心中默算自己这个月一共做了五十三工,换算成钱约莫有一万零六百元,这对郝凡来讲,着实是一笔大数目了。

等到郝凡进铁皮屋子的时候,周老板正把自个儿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招呼着他坐到自己的面前。

“小郝啊,我刚刚算了一下,这个月你一共做了五十三工是吧。”周大发和蔼地询问道。

“嗯,没错的,周老板。”

郝凡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眼中的纯净让饱经世事的周老板怀念起青春时期的自己。

同样是那么懂事(叛逆)、乖巧(作天作地)、受人喜爱(猫嫌狗厌),可这人呐,一进入社会就变得面目全非,这郝凡在自个儿这工地里头待了三年多了,他瞧着这孩子可苦命得很。

十五岁就得出来讨生活,如今十八岁了,搬砖也搬了三年,挣来的钱都寄回老家给父母和小外甥看病,自己整天啃着大白馒头却依旧是一副乐观的模样。

“一共一万零六百,我再给你添四百,一共一万一到时候都转你银行卡里。”

“周老板,这四百块钱不是我挣的,我不能要!”郝凡义正言辞地说道。

周老板点了一支烟,语重心长地对郝凡说道:

“小郝啊,叔跟你说实话,你这没日没夜地干活儿,对身体可不好,老了可是要受罪的。

再者说,工地里的工人都做个二三十工,独你一个往五十工上赶,一枝独秀容易挨揍啊。”

周老板挺看好郝凡这小伙子,也愿意在小事上多提点他几句。

郝凡眼眶一红:“周老板,可我家小外甥还在县医院里病着呢,要是我不拼命干活儿,他,他……”

郝凡泣不成声,周老板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大小伙子站在自个儿面前留着眼泪,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行了行了,别哭了。我这工地不能让你加班,但其他工地可以啊。

我给你打过招呼了,城南紫荆豪庭的工地还缺人呢,你晚上就去那儿吧,记住,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是我介绍你去的。”周老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谢谢,谢谢周老板!”

郝凡感激地对周大发鞠了好几个躬。

“行了行了,等工资到账就去吃顿好的吧,别整天馒头馒头的,你没吃厌,我都要看吐了。”周老板挥了挥手,示意郝凡出去。

下一个工友便拿着自个儿的日历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郝凡则拿着自己的报纸回到了自己住的铁皮房子里。

工地的铁皮房子通常是两人一间,而且还有空调,可是郝凡喜欢自己一个人住,所以挑了一个没空调而且面积比其他房子小上一轮的铁皮房子。

郝凡掏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铁皮房的大门,八平米的屋子摆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铁架子床,其余部分就是占了大半个屋子的废品。

“叮咚~”放在口袋里的诺基亚手机发来了短信,郝凡打开手机短信一看:

“账户收入金额+11000元,账户余额已经到达了401000元。”

郝凡伸出自己粗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屏幕上的这条短信,脸上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

随后,他便将手机中的这条短信删除,又从怀里掏出中午买的那两个大白馒头,用手扯出一小块丢进嘴里,慢慢品尝。

“嗯~”郝凡幸福地眯起眼睛,那飘飘欲仙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呢。

吃完了两个大白馒头,郝凡一抹嘴,又用手揉了揉双眼,直到把眼睛揉得通红以后,“着急忙慌”地从自己那小铁皮屋子里跑出来。

当然,在离开之前,他还不忘锁上了自个儿屋子的房门,免得哪些歹人把他屋里头的废品给偷了去。

周围还没散开的工友们见这郝凡一副着急忙慌,双眼通红的模样,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唉,这小郝怕又是要汇钱去了吧,也不知道这次是他家的哪个亲戚进了医院?”

“我看小郝这人年龄不大,命倒是苦得很,这工钱一到手还没捂热乎呢就得汇到老家,挣再多又有什么用?”

“我看这郝凡该不会天生就带着霉运吧?要不然这日子好好的,怎么就他家亲戚个个遭了难,进了医院?不行,我还是离着他远一点,免得沾上了霉运。”

一个颇为迷信的工友心有余悸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