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芽的情绪恢复正常,天色也明亮了起来。
霍鸣寒从家里找出崭新的白棉布和牙枝,带着明芽去离家里不远的小溪边洗漱。
他这人爱干净,在落后的村里人都还不知道每天都要刷牙的时候,他却早就备好了牙枝和牙粉,一天不落地打理着自己。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肩蹲在潺流的溪边小石上,早晨的山上天气凉爽,沁进鼻子里都是新鲜的空气。
霍鸣寒先将自己整理好,然后再来照顾着明芽。
他让明芽学着他方才刷牙的模样张开嘴,明芽啊了一声后将嘴巴长得大大的。
霍鸣寒用牙枝蘸取少量细白的牙粉后,笨拙地在明芽小巧的牙齿上来回刮动着。
将这一个步骤做完,霍鸣寒又用修长的手在小溪里舀了一捧水,示意明芽含进去漱口。
明芽低着头,在他的大掌里将水吮吸进口。
霍鸣寒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喂一只小奶猫喝水。
水在明芽的嘴里咕噜咕噜地发出响声,然后被她小口吐掉。
她扭过头来看着霍鸣寒,尽可能地将嘴裂开咧开露出牙齿,问他:“爸爸,我的牙齿洗干净了吗?”
霍鸣寒点点头:“嗯,干净了,很白。”
明芽嘻嘻笑,小手在溪里摸着底下的鹅卵石玩。
霍鸣寒将新的白棉布放在水里浸湿,然后拧干,对着低头玩水的明芽说:“把头抬起来。”
明芽听话地仰起头,还将眼睛给一并闭上了。
小孩子的皮肤娇嫩,霍鸣寒头回照顾小孩子洗漱,擦脸的手也不敢使太大劲,只如同擦拭珍贵宝物般轻柔地抚过。
明芽感受到他的力度,心里悄悄地跟系统说:“系统叔叔,我觉得爸爸好像有点喜欢我了。”
【恭喜你,任务终于有点进度了。】
回去的路上,明芽心情雀跃到像是要飞起来,东看看西摸摸的,遇到路边的蚂蚁窝都要蹲着看上半天。
霍鸣寒也纵着她,明芽在闹,他就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出声催促。
“爸爸,这是什么草呀?”明芽指着路边生长茂密的一丛绿叶低林问。
霍鸣寒顺着她的指向看去,那是一片薄荷草丛。
他折了两片,用手指将上面的灰尘抹净,递给明芽:“薄荷草,可以吃的,试试。”
明芽好奇地塞了一片到嘴里咀嚼,略微辛辣又带着清凉的味道让她瞪大了眼睛。
她整张小脸都因为那奇怪的味道皱了起来,那坨怪味的草叶堵在她嘴里,上下不能。
最后还是明芽硬下心来,使劲给咽了下来。
她略带嫌弃地看着手上的另一片,对霍鸣寒吐槽道:“爸爸,这东西好难吃呀。”
霍鸣寒被她的反应逗笑,“难吃吗?”
不应该呀,小猫咪不都是最喜欢吃薄荷叶的吗?
明芽面对他的提问,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剩下的那一片叶子放进土坑里埋好。
虽然她不喜欢吃,但还是希望这片小叶子能有个好归处。
两人磨磨蹭蹭地回到家,霍鸣寒直接拐身走进了主屋侧边的厨房里。
“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吃。”
明芽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完全就是个小粘人精。
而霍鸣寒进了厨房后才开始真正地发愁,他平日里向来是吃了上顿不顾下顿的人,虽说替东哥守场子有些小收入,但家里实在是称不上富足。
炕灶上只有些红薯,角落里的瓷缸他刚也去看过了,粗粮米还余了半缸,勉强能撑过些时日。
霍鸣寒回头望了眼跟在他身后转来转去的明芽,心里头涌过一阵复杂的情感。
既然答应了要带着小团子一起过活,那接下来的日子,定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得过且过了。
他在脑海中琢磨着以后的生计问题,手上也不停动作地开始生火做饭。
明芽不忍心看爸爸一个人忙活,趁霍鸣寒洗米的时候,一个人跑到灶台下守着火。
窄小的灶口处烟熏火燎的,明芽眼睛都快被那一股热气激得睁不开了。
她瞅见旁边竖着根吹火筒,是用竹节做的,一头被凿空,另一头有个小孔。
她拿起来研究了一下,然后试探性地将吹火筒伸往灶台里,嘴巴朝着被凿空的那一头使劲吹了口气。
气息顺着竹节从小孔处排出来,表面的火灰被吹散,烧的更旺了。
可明芽还来不及高兴,在还没放下吹火筒的时候,就下意识地猛吸了一口气。
这下火灰顺着竹筒往她嘴巴这头灌来,呛得她一时之间没缓过来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霍鸣寒听见小团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立马放下了手中洗米的盆,跑过来察看明芽的情况。
明芽的小脸蛋都被灰熏得脏兮兮的,抑制不住的咳嗽让她都说不出话来。
霍鸣寒一把将她抱离灶台,来到厨房外的通风处站着,他的手掌放在明芽的后背轻拍,帮她把这口气顺过来。
过了好几分钟,明芽的咳嗽才彻底止住了。
霍鸣寒的脸色很不好,声音中也带着严厉:“谁让你去灶台后面玩火的?”
明芽的嗓子还痛着,让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些嘶哑:“我没有在玩火,我只是想帮爸爸。”
她低着头,像是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感到不好意思。
心再硬的人见到小孩这般神情,也不忍心再接着责怪下去了。
霍鸣寒压下情绪,沉声说:“做饭这种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你来帮忙。”
他不习惯哄人,尽管本意是想安抚明芽的情绪,可说出来的话却都透露着一股生硬感。
“可…我刚才看见你一直皱着眉毛,以为你是需要帮忙的。”明芽解释着自己行为的动因,末了还补充了句,“对不起,爸爸,是我做错事情了。”
霍鸣寒怔住,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才意识到明芽口中的皱眉,是他在思考两人未来生计时无意识的神态体现。
他垂着眼睫蹲下来,很认真地问明芽:“明芽,你把我当做你的什么?”
明芽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霍鸣寒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问题,难道是她平时对他的称呼喊少了吗?
她回答说:“爸爸呀。”
“那爸爸照顾女儿,保护女儿,是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明芽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霍鸣寒,没有说话。
其实这时候的爸爸,看起来并没有灵境时的他沉稳持重,青涩的面孔上还带着稚嫩的少年气,就连地面上映着的影子,都在显示着他的尚未成熟。
她微微踮起脚,抬手轻轻地从霍鸣寒的额发上抚过,“才不是应该的呢,照顾和保护,都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霍鸣寒的身体僵硬在原地,他第一回显露出这样的无措,如同遇见了人生中最大的难题一般,束手无策地只会瞪着眼睛发愣。
从小到大,就连幼时早已记不清楚面容的父母,都从未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照顾和保护,这两个词汇对他来说陌生得很,但又美好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靠近。
明芽看着他,眼神真诚地说:“不止是爸爸想要照顾我,我其实也可以保护爸爸的。”
霍鸣寒伸出手,慢慢地将明芽拢入怀里,粲然的笑容在他嘴角悄然绽开。
“好,都是相互的,我照顾你,你保护我。”
明芽郑重其事地点头:“以后我来保护你,绝对不会让坏人伤害到你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霍鸣寒明令禁止明芽再次进入厨房,一个人很利索地将饭菜一并弄好了,端出来放在小院的木桌上。
早餐是几个蒸好的红薯,两碗粗粮粥,还有一些干拌萝卜丝。
明芽的碗小一些,但里面的粗粮米却是肉眼可见的满。
她再看了一眼霍鸣寒身前的碗,尽是汤水,米粒少得可怜。
明芽动了小心思,想将两人的饭碗偷偷调换,但是被霍鸣寒制止住了。
“你吃你的就行了,我还不至于养不起你。”
说完这话,霍鸣寒端起碗,将里面的汤水三下五除二地喝了个干净。
计划失败,明芽乖乖地吃起自己的饭。
可她还是没学会怎么用筷子,动作笨拙地都引起了霍鸣寒的注意。
霍鸣寒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的团子再三将萝卜丝夹掉在桌面上了,他直接伸手将明芽手里的筷子接了过去。
家里没有小孩用的饭勺,他便直接将舀粥的大勺拿来喂明芽。
先喂一大口米粥,再投喂一口胡萝卜丝,明芽吃得津津有味,霍鸣寒也从中慢慢体会到了带娃娃的乐趣。
吃完早饭,霍鸣寒和明芽一人揣着两个红薯,朝村口走去。
村里经常有去镇上赶集的牛车路过,霍鸣寒带着明芽坐上了一个铺满干稻草的牛车。
明芽嘴里啃着香甜的蒸红薯,口齿不清地问霍鸣寒:“爸爸,我们要去哪里呀?”
“去镇上。”
或许是因为上次去镇上给明芽留下的回忆不甚美好,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明芽忙着啃红薯的动作都停下了,眼神不安地看向霍鸣寒。
霍鸣寒揉了一把明芽的脑袋,接着补充:“去镇上带你买新衣服。”
可不成想,说完这句话后,明芽的神情变得更加不安了。
她凑过来,小声地问霍鸣寒:“爸爸,我们有钱买新衣服吗?买完吃不起这么好吃的红薯了怎么办?”
“别担心,我有钱。”
明芽的脸上还是带着狐疑,系统叔叔跟她说过的,爸爸在这个世界里是个孤儿,日子过得很穷困。
霍鸣寒实在是忍不住了,笑着捏了下明芽的耳朵:“放心,带你买新衣服的钱肯定是有的。买完也一定能让你接着吃好吃的蒸红薯。”
乖巧懂事的小孩总是格外招人疼,总之这时候的霍鸣寒,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才能让明芽以后过上更好的日子。
牛车晃晃悠悠地到了镇上,霍鸣寒带着明芽直奔镇上仅有的几家服装店。
这时候国家的市场刚开始对外开放,衣服式样也变得新潮了起来。
明芽长得精致可爱,任何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很好看。
给她买衣服带给霍鸣寒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像是小女孩热衷于打扮属于自己的娃娃一样,霍鸣寒也恨不得将整家服装店的衣服,都给明芽搬回家去。
最后还是明芽看不下去霍鸣寒的加购行为了,她悄悄地扯住霍鸣寒的衣角,怕店长听见她说的话,还刻意将音量放到了最小。
“爸爸,够啦,不要再买了。我是小孩子,会很快长高的,这些小裙子可能到以后就穿不下了。”
明芽说的话有道理,也让霍鸣寒的理智回归了几分。
但最后他领着明芽走出店门的时候,兜里带着的积蓄,依旧少了大半。
他右手牵着明芽,左手提着大袋的衣服,又到了别处给明芽准备了一堆日常生活用品。
回去的路上,恰巧碰见了卖糖葫芦的商贩,霍鸣寒停下脚步,给明芽买了一串。
对明芽而言,给她买零食,可比买衣服让她开心多了。
她高兴地从小摊贩手里接过糖葫芦,第一时间却是将糖串递到了霍鸣寒面前。
她笑着说:“爸爸你先吃。”
霍鸣寒也没跟她客气,咬下了第一口。
明芽看见他的动作,还是没有着急吃,反而接着问了他一句:“好吃吗?”
霍鸣寒其实不爱吃零嘴,也不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口味,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嗯,还不错。”
明芽笑得见牙不见眼,将糖串拿回来,自己咬下了一颗。
外边的糖衣吃起来很焦脆,里面包裹着的山楂粒也都不是很酸涩,反而带着一种山间野果的鲜甜。
在山间的慢悠归途中,父女两就这样你一颗我一颗地,将一整串糖葫芦分着吃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的单机选手,寂寞的风吹到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