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霸总爸爸(三)

晚上七点,派出所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下班各回各家了,只余下几个负责值班的警察,和没有去处的明芽。

女警察的家离派出所不远,趁着下班时间赶忙回家解决了晚饭,等她再回所里轮班时,还顺带端来了两个白瓷碗。

明芽自霍鸣寒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垂着头,像是失去了所有活力。

女警察将两个白瓷碗放在长椅的一侧,蹲在明芽跟前哄着她:“小芽,吃点饭吧,小孩子是不能饿肚子的。”

明芽没有吭声,低垂的脑袋看起来难过极了。

女警察在心底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今天那少年跟这女孩是什么关系。

自从那少年走后,眼前的小女孩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丝毫没有刚来时的活泼好动。

女警察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今天送你来的那个男孩,是你认识的人吗?”

听见身边的姐姐提起霍鸣寒,明芽这才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睛里水盈盈的。

她点了下头,声线低落:“他是我爸爸。”

女警察吃惊地瞪了下眼,实在是想不到那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男孩,能有明芽这么一个看起来三岁多的女儿。

“可…他今天来警局的目的,不是帮你找家人吗?”

难道是一对没有父母的兄妹,哥哥迫于生活压力,故意将妹妹丢在这里?女警察暗自猜测着原因。

可档案里也没有任何有关于明芽的身世资料呀,真是奇了怪。

明芽眼里的水光看起来更亮了,嗓音里还带着些残余的哭音:“因为爸爸不记得我了。”

眼见小团子的情绪又要上来了,女警察立马止住了这个话题,开始重新规劝明芽吃晚饭。

幸好明芽即使是处于悲伤状态中,但也依旧很懂事。

她不忍心再拒绝警察姐姐的好意,顺从地接过了女警察递过来的木筷。

她面前一共有两个白色的搪瓷碗,其中一个装着还冒热气的白米饭,另一个略大些,上面覆着一层嫩绿色的炒豆角,下面则还有干竹笋炖豆腐泡。

女警察见明芽终于肯吃晚饭了,便放心地离开去处理公事了。

剩下明芽一个人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筷子,不知如何下手。

要用这两根木棍把食物挑起来吃吗?她看着手中握着的筷子踌躇。

灵境中的仙灵都以吸收天地灵气为生,从未像人类进食这般麻烦。

明芽动作笨拙地尝试用筷子夹起食物,可挑起来的豆角却直接掉到了椅子上。

她的小脑袋迅速朝周围看了一圈,见四周没人,就用手以飞快的速度,将掉在椅子上的豆角捡了起来,一把塞进嘴里。

不能浪费食物,这是爸爸以前教她的。只要没人看见,那这就还是干净的,可以吃进肚子里。

鲜嫩的豆角在嘴里绽开味道,香脆爽口,好吃极了。

这是明芽第一次吃到人间的食物,她捂住嘴小声赞叹:“系统叔叔,这个东西好好吃呀!”

系统心疼地看着自家宿主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吃你就多吃点吧,吃饱了好有力气继续做任务。】

明芽听到这话,因美食而感到雀跃的心情瞬间降下去了,“可爸爸他都不要我了。”

【那你要放弃拯救你爸爸的任务了吗?】

“怎么可能?!”明芽气鼓鼓地反驳系统的说法,“爸爸只是失忆不记得我了,虽然我是有些伤心,但我过一会儿就会好了的。”

明芽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饭,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得给我一个原谅爸爸丢掉我的过程。”

系统:……

说来说去,就它是这段关系中的外人喽。

明芽刚开始学用筷子,极为不顺畅地将饭菜送到了自己的嘴边,艰难地吃完了这顿晚饭。

将最后一口饭混着菜咽下,明芽打了个小饱嗝。

她捧着两个海碗,噔噔噔地跑到了女警察的办公室里。

她将碗筷捧着递到女警察面前,说:“姐姐,我吃完啦。”

女警察将碗筷一并接过,看见碗内都空了时还有些惊讶,她笑着夸明芽:“小芽真棒,居然都吃完了。”

明芽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接着女警察带明芽去值班室里简单洗漱完,又翻出了备用的被褥,给她多铺了一张小床,嘱咐明芽这几天就在值班室里睡觉。

明芽听话地翻上床,手动为自己掖好被角,在女警察带着慈爱的目光中入睡。

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女警察正在整理自己负责的档案资料,中途她抬手揉了下酸痛的脖子,片刻后起身朝值班休息室走去。

昨天晚上是由她负责带明芽一起睡觉的,也不知道明芽现在醒过来没,这个点也该带她去吃早餐了吧。

女警察一边在心底琢磨着,一边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清晨的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可一览无余的室内却已然空无一人。

此时在几里外的山路上,明芽手里拿着根路边随便捡到的长木棍,正摇摇晃晃地走过崎岖的山石路面。

系统在她的脑海里给她加油打气:【小芽儿加油,再往前走五百米就到啦!】

明芽撑不住地摆了摆手,也不管地面干净与否,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气喘吁吁地抹了下自己额头上的汗,缓了会儿后,有些委屈地说:“系统叔叔,你在好久之前,就跟我说只剩下五百米就到爸爸家了。”

可事实是明芽已经走了好几个五百米了,却依旧没有看见霍鸣寒的家在哪。

系统语塞,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记错了,刚才我是第一次说,前几次我说的是还有五公里,这计量单位不一样。】

明芽没有怀疑,蔫蔫地应了一声:“好吧。”

她默默地鼓起脸颊,在脑海中回想了下爸爸的面容,开始暗自给自己加油蓄力。

在原地休息了不到五分钟,明芽就又开始了她翻山越岭的路程。

明芽的人类身体是系统给她造出来的,有着超于常人的智商和身体素质,所以这一路的奔波倒也不至于将她彻底累倒。

日头渐渐拔高,光线透过木窗渗进屋内。

霍鸣寒躺在床上,把身上盖的薄被拉高,将头蒙住继续睡。

昨晚他在山头给人看场子,守到天边透亮才回家,这会儿正困倦得很。

可偏偏就是有人让他不得好眠,笃笃的敲门声骤然间在屋外响起。

霍鸣寒起初并未理会,他在村里可以说是人嫌狗厌的,除了一起守场子的那几个混子,一般没人上门来找他。

可屋外的敲门声却还在规律地响着,停几秒敲三下,闹人的很。

霍鸣寒不耐烦地睁开眼,从床上起身,趿拉着布拖鞋去开门。

木门在咯吱声中被朝里拉开,霍鸣寒眨着惺忪的睡眼望去。

第一眼没看见人,他反应了下然后低头,才看见一个正对他眯着眼睛笑的小脸蛋。

居然是昨天捡到的那小孩。

霍鸣寒皱起眉头,心里很快地蹿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闷气。

昨天都给她送到派出所安置好了,怎么今天又跑出来了?难道是有人故意想将小孩丢给他养?

他霍鸣寒向来冷心冷情的,可不做这样不求回报的大慈善家。

霍鸣寒朝前走了两小步,一双凌厉的凤眸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他在心中思索着,指不定这孩子的家长现在就躲在暗处,正悄悄地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明芽没有思考那么多,在看到霍鸣寒的第一眼,就甜甜地喊了声“爸爸”。

像是昨天因为霍鸣寒离开而感到的那些不愉快,在见到他本人的那一刻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一番探寻结束,霍鸣寒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人出现在他家附近。

他无声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明芽,啧了一声后问:“你怎么找过来的?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家住哪吧。”

明芽谨记着不能暴露系统存在的这一原则,目光有些不自然地游移着说:“就…自己走过来的呀。”

闻言,霍鸣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从警局到他家,至少也得有五六公里的距离。

就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独自走这么远吗。

这孩子背后肯定还有其他的助力,瞒着他不肯说罢了。

霍鸣寒的神情冷淡,显然是没有相信明芽说的话。

而明芽也在霍鸣寒的注视下,变得越发心虚了起来。

她不是故意瞒着爸爸的,只是系统叔叔跟她说过好多遍了,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它的存在,要不然就会有坏人来将她抓去做不好的事情。

明芽低下头,想将话题扯开。

她掏了掏自己裙子的小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被稍稍压扁了的白面馒头。

“爸爸,你吃早饭了吗?我这有一个包子。”她献宝似的将馒头递到霍鸣寒身前。

这是早上她从派出所偷溜时,门口的警卫大爷送给她的。

明芽没见过包子,只是听警卫大爷这样叫。

警卫大爷说这种白色的包子很珍贵,得是劳动了好久的人才能吃得上的好东西。

这为数不多的几个,是他儿子攒着孝敬他的,但他见明芽嘴甜可爱,便慷慨地送了一个给她尝尝。

在走来的路上,明芽好多次都累到头脑发晕。

肚子饿的时候,她就把包子拿出来看两眼。但却始终没舍得吃进嘴里,心心念念地都是将包子留给霍鸣寒品尝。

真是个小傻子,馒头也能说成是包子。

霍鸣寒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馒头,淡声说:“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疲惫的身体让他没了继续聊下去的想法,说完这句话后,他的耐心便已彻底告罄。

明芽张了张嘴还欲说些什么,可回应她的却是被直接关上的木门。

木门合上的震动,带掉了一些门顶上的黄土灰,扑了明芽满脸。

明芽看着面前被毫不留情关上的木门,迟钝地眨了眨眼。

反应过来后,她的嘴角很快就控制不住地紧抿在了一起,黑长的睫毛上也沾了湿泪。

一连几次地被爸爸拒绝,饶是坚强的明芽也忍不住了。

她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小声地抽噎起来。

但她心里既担心爸爸嫌她烦,又害怕惊扰到别人,连哭声都被压至断续的哽咽。

屋里的霍鸣寒重新躺回床上,门外小团子的泣声隔着薄薄的木板门传来,令他烦躁地闭上眼,强制性让自己做到不管不理。

无亲无故的小孩,就想这么莫名其妙地赖上自己,没门。

过去了不知多久,门外逐渐没了声响。

应该是见他不开门,所以放弃地离开了吧。

霍鸣寒心下掠过一阵庆幸,趁着明媚的日光逐渐阖上了双眸,沉入睡眠。

等他再次苏醒时,窗外已是暮云遍天了。

霍鸣寒从床上坐起身,揉了下正在泛起胃酸的肚子,简单洗漱后,打算出门觅食。

可是房门一打开,他就发现了门槛上靠着的那个圆团子。

熟悉的红布裙子,熟悉的幼稚面容。

上午来找他的小孩,居然就坐在门槛上等了一整个下午。

霍鸣寒有些惊愕地瞪眼,他走到明芽面前,蹲下身子。

眼前的小孩看上去累极了,黑亮的眼珠子此时紧闭着,睡得正沉。

额头上的刘海因为炎热的天气,一绺绺地汗湿贴在她的脑门上,脸颊还带着受热的红意。

她似乎还睡得不太安稳,嘴里在嘟囔着些什么。

霍鸣寒有点好奇,倾身凑过去聆听她的梦语。

“包子…留给爸爸吃…”

他的视线触电般地下移,发现团子小小的手心里,还捧着那个上午被他视而不见的白面馒头。

馒头上透着汗渍的湿意,在金黄色的暮阳中泛起浅淡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