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袖有云:“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所以,身为早上八、九点钟太阳的邵振洲,一身的火气那是旺得要爆炸,还未等排长发话呢,就手脚利索地嗖嗖嗖几下,立马翻墙跳了出去,从天而降地一把抓住外头几个要逃跑的小泼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狠尅!
待到排长带人出来时,来不及一哄而散的三人,已经被邵振洲收拾得哭爹喊娘了,躺在地上涕泪横流地哎哟哎哟直叫唤,正被邵振洲捣裤、裆呢!
这还不算,他还摆出一副冷酷无情的索命阎罗脸来,说要如他们所“愿”,骟了他们的小鸡鸡。
“放心,老子从小看队里的骟匠给牲畜去势,懂得操作,只要一把小刀片子就行,利索得很,屁痛都没有,这牲畜去了势,没了那玩意儿,以后就老实了,我们老家还有一种骟法,叫走骟,就是驴骡牛马这类大牲口,走着走着就被骟掉了……”
小泼皮们:“嗷嗷嗷呜呜呜!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排长及一干老兵油子新兵蛋子:……
经此一事,邵振洲在连里名声大振。
事后,排长虽然当着全排战友的面,象征性地“批评”了邵振洲几句,但那话里话外的,连排里最傻的那个铁憨憨都听出来了,排长这分明是表扬人呢!
但最后,因为那几个小泼皮的老娘凶神恶煞地找上门来,非要拉着部队领导“评理”,连长为了息事宁人,只能装模作样地罚邵振洲去炊事班喂猪……
邵振国原就是个小话痨,这会儿说的又是自家这个标杆族兄的“笑话”,简直嗨皮得不行,叽里呱啦唾沫横飞,根本停不下来。
“说到喂猪,梁大哥还说了,部队的猪,那也是了不得得很,叫军猪,这喂猪的兵,除了每天要负责几十头猪的吃喝拉撒,还要懂得啥子卫生防疫、科学喂养,是个实实在在的‘技术活儿’,一点都不比开车打枪放炮容易!”
“说是这样养出来的猪,才膘肥体壮肥得流油,就等着过年时挨上一刀,给战士们舍身取义,打牙祭,那什么,振洲哥,我说得对吧?呜——”
邵振国叭叭叭的,越说越激动,越讲越亢奋,唾沫星子也越喷越激烈,说到“高、潮”处,正要向邵振洲求证呢,冷不丁嘴巴忽然“呜”的一声,被人毫不留情地堵上了!
却是邵振洲从挎包里掏出来一块压缩饼干,直接给他塞到了嘴里。
邵振洲:这臭小子,再哔哔下去,口水都砸在老子脸上了!
至于真的不是因为“黑历史”被扒,他才故意“封”人家的口?
邵振洲同志冷漠脸表示,嗬,喂猪又如何?革命军人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在部队,喂猪同样是战斗力,猪场同样是战场!
而且,这喂猪的大事业,他其实也没干太久,也就喂了半个来月吧,就被从炊事班又重新调回了战斗班,至于个中缘由,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因为嘴巴里被塞了东西,邵振国的聒噪声,暂时偃旗息鼓了,而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囍娃儿和夏居南,面对邵振洲的“暴力”行为,在短暂的怔楞后,不由嘻嘻嘻地嘲笑起邵振国来。
跟着,无师自通地接过邵振国的“大旗”,掀起了新一轮马屁风。
囍娃儿朝邵振洲竖起小小的大拇指:“哇!振洲哥,你还在部队里喂过猪啊,这个我晓得,五叔公说过,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振洲哥你喂的猪,一定也是最厉害最肥壮的猪!”
夏居南拼命点头,对囍娃儿的说法表示十二万分的赞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至清至纯的崇拜:“嗯,邵大哥最厉害了,我以后也要向邵大哥学习,长大后,要像邵大哥一样厉害!”
两个小家伙的彩虹屁又香又脆又响亮,听得夏居雪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波潋滟。
记忆中的邵振洲,虽然有一副热心肠,但寡言少语,带着几分疏离感和压迫感,给人以一种极端冷静、自持的感觉,倒是没有想到,这人年少时,性子里竟然也有如此冲动、莽撞的一面……
夏居雪正感慨间,邵振国已经对着被硬塞到嘴里的东西,发出了类似尖叫鸡般的兴奋叫声,丝毫没有对邵振洲的这一“暴力”行径表示任何不满。
“嗷!振洲哥,这是压缩饼干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嘿嘿嘿!”
邵振国心里乐翻了,真不愧是他从小到大真心实意喊了那么多年哥的人呢,瞧瞧瞧瞧,硬是够意思得很,就算是要堵他的嘴,也堵得让他心花朵朵开!
这部队的压缩饼干,可是顶顶好的吃食呢,甜咸酥脆,又有油又有糖,好吃还管饱,连公社的供销社都没得卖,要托部队的熟人才能买得到呢,这一口,他都想了整整三年了!
邵振国三下五除二撕掉饼干的外包装,也不怕硌牙,美滋滋地“咯嘣”一声,就是一大口,跟着,跟着,一双眼睛立马就美得眯了起来,嗯,就是这个味儿,嘻嘻嘻!
心情美了,就要表示,用本地话来说,就是要“找个歌儿来唱”。
所以,美上心头的邵振国,也不管外头雷声正大雨声正酣呢,就风骚骚地吼了起来,索性,吼的还算应景,不算辣耳朵。
“天上的云彩儿黑下了,地上的雨点儿下大了,阿哥有心约妹妹哟,雷鸣雨大不传音——”
邵振洲无语地瞥着这个铁憨憨族弟,丢给他一个十万分的嫌弃脸。
随即,他又从包里继续拿出三块压缩饼干来,分给夏居雪三人,顺道,还故意以一种看似最自然不过的状态,把身上的水壶再次递给了夏居雪。
“赶了一早上的路,都饿了吧,先填填肚子,这压缩饼干有点硬,喝点水,慢慢咽……”
“嗷嗷嗷!谢谢邵大哥!”
“谢谢邵大哥——”
“谢谢——”
哗啦啦滴答答的雷雨声中,几声或是欢快或是温柔的道谢声陆续响起,而最后这句最短最温柔的,自是来自夏居雪,虽然,话儿最少,声儿最轻,却让邵振洲觉得,耳朵又痒又麻。
内心里,更是像被深秋芦苇荡边漫天飘忽的苇绒抚过一般,安逸得紧……
邵振洲原本如岩洞外偶尔一闪而过的闪电般透亮的眼睛,也像邵振国那般,舒服地眯了起来。
都说“生土不嫌地面苦,哪个儿孙不想家”,回家的感觉,果然很好。
虽然,那个他一年到头难遭一次的家里,并没有真正的血缘亲人在等着他,但却有二十年来给了他如山般厚重恩情的父老乡亲族人在惦记着他的归期,还有这个在他脑海里默默镌刻了三年的姑娘,不经意间会对他笑上一笑……
窄小低矮的岩洞里,邵振洲的心情一时间锣鼓喧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而一呼一吸间,鼻翼似乎还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性香味。
他知道,那是来自夏居雪的。
这股带着书卷气的清香味儿,携裹着一股难言的潮热气息,浪花一般,一下一下地向他迎面扑来,让他向来引以为傲的钢铁般意志力,像三年前一样,再次莫名地丢盔卸甲,无法自持…………
也使得邵振洲隐秘而灼热的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暗暗落在夏居雪纤细婆娑的身影上。
三年前,他曾在给夏居雪的回信里,含蓄地提及“她若有事,可以给他回信,他愿意做一个倾听者”“希望两人的革命友谊能更进一步”,但邮寄出去以后,他始终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如今,三年过去,当年只有17岁,白白净净,细皮嫩肉,两根小辫子油光水亮的姑娘,如今,依然亭亭玉立得灼人眼,唯一变化的就是,长了三岁,也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而对他的态度,虽然依然是客气中带着生疏,但似乎并未有任何隔阂,且从邵振国这个“小阔嘴”偶尔给他的来信中,倒是提及了去年队里遭虫灾,夏居雪给队里配置混合农药,对灭虫出了大力,但并未提及过她有恋情……
那么,或许,他埋藏在心头的那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念想,可以展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