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篆沉吟道:“那东西总归不属于这里。” 该去拿回来才是。
听这意思是必须要去了。系统有些不满。如果那图清洗不掉,不过一张废纸而已。它搞不懂季篆为何对一张废纸有这么大执念。
但很快,一个念头迅速闪过它十六核处理器以及其他无数数据组成的大脑。它停滞一瞬,下一秒语气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我怎么感觉像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一样?”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阿篆刚转身,那群内侍就谈论起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内幕消息,而且把关键信息一下全都说出来不算,交谈声还控制的她刚刚好能听到。
若不是他们有意为之,就是谁提前蛊惑内侍其中一个,叫他们故意说这些来,暗示阿篆今晚一定要去嬴政书房再次查看。
“你确定刚才工具没有反应吗?”系统疑惑道。
季篆睨了一眼正前方略带背影佝偻的内侍总管,见他没注意自己,抬起手腕借着衣袖遮掩轻轻触了两下,低头看了一眼后对系统摇头说:“没反应。”
“这就怪了。” 系统皱眉咕哝了一句。
季篆猜到它想说什么,下意识侧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矮不一的几个内侍的身影皆藏在门口,神情都极为专注,正议论着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没人注意到自己正被人注视。
季篆心底猛地一沉,涌起的寒气顺着肺腑向上爬,令她瞬间汗毛倒立。若如系统所料,真的是故意设下的圈套,问题就比预料的要棘手多了。
假如刚才那一幕是叛徒刻意设下的圈套,那就代表几天之内她跟系统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下。并且他早就看透了系统给她的伪装,还根据她会被调离原来宫室的原因,猜到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季篆视线在几人之中逡巡,然后又在他们脸上脸上逐一定格。
或许这几人之中,有一人就是伪装好的叛徒。而他手里还攥着她不知道的工具,既能帮他完美掩饰自己,又能逃过她手中工具的检测。
只是,她之前从没见过位面局研发过这样的东西。既不知其危险性,更不知该如何防备。
视线中那几个内侍又低声说了几句,随后皆是一脸明悟,互相失了眼色,很快就都散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季篆顺势收回视线。
从他们交谈时的微妙神情看,这些人看起来都极为熟识,不可能中间突然融入一个脸儿生的还无人发现。看他们的举止,也无人与当下环境格格不入。
可若是他们其中一人,曾经接触过叛徒并且受其贿赂答应帮他传话 呢?
这个大猜测让季篆脸色更加凝重。
她对叛徒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上次在嬴政寝殿中,她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外貌。只交过一次手,实在无法判断对方会用怎样的手段破现在的局面。
而且她方才心底揣摩的那些,都只是跟傻统无根据的猜测,暂时无法得到验证。想要得到答案最好,就是去嬴政书房亲身验证一下。
“如果是圈套的话,你晚上去书房真的有点冒险。”系统对她的想法很不赞同,滴溜溜转了半圈眼珠子,试探着建议说:“既然你都升职了,以后机会肯定也多的是。不如今晚我们还是守着嬴政,总归你还指望靠他钓出叛徒不是吗?”
“先拿回地图,再去看他。”季篆打定了主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嬴政的记忆得再次消除,但避免昨天的尴尬情形,她还是晚点去更好。
起码要等他真的睡着才是。
系统瘪了瘪嘴,没再多说什么。
走了一路,终于到咸阳宫前殿。
黄阄站在偏殿门口石阶上指挥手底下的内侍们打扫。看模样,似乎是忙了一整夜,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却在强撑着。见了季篆二人,他警觉地半阖着眼,视线只留下一条缝隙。
季篆察觉黄阄的视线像是钉死在自己身上,不只是审视,还有些探究之意。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她瞄了一眼后赶忙垂下头,面上一副乖顺模样。
领着他的内侍主管笑得极为讨好,“黄爷,这是下头新补上来的,请您过目。”
黄阄打量了几眼立在台阶下,身形偏高的却站的有些笔直的陌生脸庞,眉心便不自觉皱紧。他亦只是为着保险起见,才想着过一过眼。但这匆匆一瞥,虽然看不出什么性情大概,也叫他瞬时明白,这小子不够恭谨。
咸阳宫里敢站这么直挺的,只有一个,如今在后殿中,为着一个眉眼不知的刺客积攒怒气。
新补上来这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黄阄对眼前站着的小子品性有了大略估计,斜睨了一眼更为熟识的手下人一眼,语含深意的敲打道:“带回去好好管教,莫教他有逾距之举。”因着疲累,他的声音里少了几分往日惯有的精明,“昨个儿你手里不干净的东西,他们都送走了?”
领着季篆的总管点头称是,“他们惯常偷奸耍滑,迟早是留不得的。”
黄阄嗤笑了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错了一瞬,又道:“只补上一个也太少了,叫他们再挑几个来。”
“诺,奴婢这就去办。”内侍总管唯唯称是。递给了季篆一个眼神,顺着台阶开始向后退。
季篆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跟着一道儿向后退。却不料刚抬脚,就被站在台阶上的黄阄叫住:“站住。”
季篆学着内侍总管的样子作了个揖,垂眸问道:“黄爷有什么吩咐?”
“去将这殿前的石阶通通擦一遍。”黄阄留下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淡定摔袖而去。季篆来不及称诺,他便已经离开了偏殿。
季篆低头望了一眼长阶,心中缓缓叹了口气。
上百阶呢,擦完估计天都要黑了。
“怎么越来越像圈套?”系统已经不止是疑神疑鬼,甚至觉得自己早就看破玄机,“从你得罪同伴还无故被升职,到听见他们说话,到这个死太监为难你,一切都太像圈套了。”
季篆挽起了袖子,不置可否,“他总不会被叛徒控制。”这人可是嬴政身边最得力的大监,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六个时辰是必见的。叛徒要杀他,惊动嬴政是避免不了的。
一旦惊动嬴政,她的带着的东西不可能探查不到,必有动静。
“未见得”系统小声反驳了一句,又追问:“那今晚还去书房偷东西吗?”它顺着季篆的实习扫了一眼看上去毫无尘土的台阶,语气变得忽然有些欠揍:“即使阿篆你身体好,这擦完也得掉半条命吧?”
季篆垂眸看了一眼,沉默半晌才回了一句,“去守着嬴政吧。”希望他寝殿中的房梁能比昨天躺着舒坦一点。
系统愉快的打了个响指。
一整日很快过去,果不其然,季篆擦完所有台阶,累的腰都直不起来。揉着腰窝慢慢回到分给自己那间屋子时,其他内侍都已经睡下了。不用说,晚食他们也早就分光,半点没有留给她。
看来也无人关心她是否回来。
季篆扫了一眼,屋内几人呼吸平稳,听起来像是都已经沉睡许久。她退出房内,慢慢掩上了门,控制着动作不使木门发出半点声响。
系统看她小心翼翼地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休息一下吗?”
“不必。”季篆平静道。她现在腰腿酸软,朕怕自己一躺下去,就懒得再爬起来。
“用你现在的马甲?”系统指着她上下马甲,语气透着古怪,“还是?”
季篆低头看了眼自己,思索了片刻,淡然道:“不用这个。”她以后或许要长期借用这幅面孔行走宫闱之间,今晚万一又暴露,下一个马甲就得强抢了。
“了解。”系统打了个响指,瞬间撤掉了她身上的马甲。
季篆歪头揉了揉肩颈,又试着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感觉身上松快一点后长舒了口气,道:“走吧。”
说罢,助跑后轻松跃上房顶,在几个距离不远的房屋之间跳动。
夜色如泼墨一般氤氲,悬挂于高空的圆月,正被团团浓雾笼住,无法如往昔一般散发光辉,更不能借给大地一点光亮。
半刻钟之后,季篆成功潜入咸阳宫内嬴政的书房。只是这次她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打开书房窗户,从那缝隙中翻身跃入。
刚落地,她就险些撞上放在角落的青铜案俎。
季篆看了看腕上的工具,根据地图显示,她应该是在书房的西南角,门口则在大概正北的位置,与窗户间距大概二十丈左右。
从背包拿出上次用过的手电,打开了最低亮度,在屋内照了一圈后,季篆起身朝着嬴政昨晚站立的位置走去。
她记得自己消失前,他侧头朝东北角睨了一眼。那里或许是他放置重要东西之处。
“阿篆”系统突然插嘴,打破了夜色中沉寂的宁静,“不先搜一下那些书架吗?”
“先翻容易翻找的地方。”季篆脚步不停,她已经听到殿外朗将们走动时带出的铁甲摩擦之声。白日她擦台阶的时候观察过,今日值守的朗将好似增加了一倍。
或许是受昨晚影响吧。季篆大概猜测道。
但她走了没几步,书房外的回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季篆被这一声响震得耳膜隐隐作痛,下意识抬手想抬手揉几下耳廓,恍然间,却又听廊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厉声呵问道:“什么人!”
季篆眉心蹙起,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要先离开吗?”系统紧张道。
“先等下”季篆回忆了下自己方才的动静,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声响,应该没有被发现的可能,“我们先去...”
不等她说完,回廊上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听动静,明显是要朝书房这里来。之前喝问的粗犷之声果断道:“快!一列去那边查看,一列随我往王上寝殿护驾!”
季篆心中暗道不好,正准备跟系统说“快走”,下一秒,书房的门就被人重重踹开。紧接着,几十个手持刀戟的羽林中郎将齐齐涌入,照着她恶狠狠扑来了过来,“大胆刺客,快快束手就擒!”
系统一下傻了眼,哭丧着脸怔怔道,“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圈套嘛。”
同时,回廊尽头另一道声音响起,“有刺客,保护王上!”
季篆心中一紧,不顾得分神想其他,麻利的侧身闪开了羽林中郎之一将砍向自己的一刀后,她瞬间懂了那叛徒的用意。
季篆勾唇冷笑,琥珀色眸底划过诡谲光芒。
恐怕不止一个圈套呢,好一出声东击西的妙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