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篆眉心皱起,立刻意识到不对。余光瞄了一眼案俎上的燕国地图,嬴政似乎是看过之后才怀疑她的身份?
莫非他真的是叛徒,只看一眼地图就知道荆轲接下来会做什么,所以先发制人?亦或是地图哪里不对,叫他如此不顾威严,立时当着众多大臣也要审问于她?
尽管心中思虑重重,季篆仍旧没有丝毫慌张,镇定拱手施礼,道:“王上莫非是对地图有疑虑之处,荆轲皆可为王上解惑。”说罢,她还故意上前多走了一步。
按照计划,她现在更应该立刻拿出匕首杀了“嬴政”。可是刚才工具没有提示,而且眼下情形太过古怪,绝不应该贸然行事。
嬴政深色眸底已经蓄满怒气,声色俱厉之下,挥手将地图狠狠砸向季篆,“想来燕丹如今已经十分大胆,赌上燕国亡国,也拿出这假的燕国地图来诓骗寡人。”
“王上玩笑太过,荆轲替太子道一句不敢。”季篆冷静异常,镇定的像是真的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笑话。
看话音落地的下一瞬,她快速抬脚,脚尖刚好接住马上要掉落的地图。接住后她在众人看不到之处对系统询问道:“一会儿我要被嬴政一剑劈死,你能不能让我看起来,像是戮颈而死,血流不止?”
她的马甲功能单一,最多看在其他人眼里是另一幅面孔。如果系统能插手修改一下程序,多做点改动真的就帮上大忙了。
“你真不准备杀他?”系统惊的声调都拔高了好多,“一看地图就知道要出事,他分明就是那个叛徒啊!”
“你的怀疑很合理”季篆将地图踢向空中,又跃起拿稳了马上就要掉落的匕首,“但我的装备没有反应,轻易行动会影响位面大局。”
倘若他真的是叛徒,自然费尽全力也要诛杀。但装备若是没有错误,他就是嬴政,那杀了他无疑会影响到整个位面的历史。
破坏位面历史进程,这可是老手都不敢犯的大错误。更何况她还是个萌新。
眼看着卷的严实的地图中掉出一把锋利匕首,满朝文武下意识齐齐跟着惊呼,“刺客!这燕国使者是刺客!救驾!快来救驾啊!”
嬴政凤眸半阖,面上如寒霜覆上了整个咸阳城,冷意前所未有之甚。
但他却始终没有如百官一样惊慌,连半分犹疑都没有,淡定抽出腰间配剑,单手将剑横挡在胸前。
季篆稳稳的将图中匕首握在手中,眸底闪过暗芒,盯着他对系统道:“既然不能搅乱历史,那我们就走完荆轲该有的结局。而且这次清除不成,我会再找机会。”
这人不是旁人,不能轻忽待之。
系统纠结半晌,还是认可季篆的看法,“好,一会儿我会改好你的装备。”发表了同意之后,它也没往讨价还价,“但是确定他的身份之后,你一定不能放过他。”
“一言为定。”季篆轻笑道。
下一刻,她握紧匕首,猛地跑向嬴政。速度之快,颇有几分风雷裹挟暴雨闪动的猛烈。
群臣们还在大声惊呼“救驾”,整个大殿乱成一锅粥。
嬴政丝毫不惧,眼底甚至还闪过一丝不屑。说时迟那时快,他立时将剑柄转了半圈,狠狠将重剑刺向冲到自己眼前的刺客。
宵小不足为惧,正好做天子剑的祭品。
季篆不闪不避,仍旧笔直的向前跑,眼看着就要用胸口撞向剑尖。
系统被几乎可以预见的场景吓了一大跳,紧张的上蹦下跳,语速比往日快了三倍,“不对不对,你不是要看起来血流成河的效果吗?要是直接被他穿串了,我改哪儿都不可能是你要的效果好吗!”
说道最后,已经完全是在怒吼。
要假死也不能这样吧!哪有这么玩的,她以为这是MOD游戏吗?
季篆琥珀色眼瞳加深,脸上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张扬诡魅,在快要接近配剑时,她又不慌不忙的转了旋转半圈,同时将原本拿在右手的匕首快速换到左手,“他不太配合,我得重新找个角度。”
系统几乎要破口大骂。去他娘的不配合!
嬴政发现自己长约六尺的配剑,马上就要被一把小小的铜制匕首压住了。他连忙向前又狠刺了几寸,却不想刺客手中的匕首也调转了角度,剑峰与匕首的锋刃相交,清越争鸣之声只在二人耳边清晰可闻。
“角度好了”季篆以巧劲儿裆下了这一剑,脸上笑意消失,神色愈发镇定,“你好了吗?”
系统刚才飞出的灵窍又被这奇景吓回了体内,见她准备办正事,忙不迭应声:“好了好了,你可以去死了。”
季篆无声翻了个白眼,随后翻转手腕,用匕首做钩子,将嬴政的手腕勾向自己的脖颈。她稍微抬了一下下巴,让那把约六尺的青铜,顺势跟着摩擦过她颈肩皮肤。
下一瞬,鲜血喷涌,染红了一大片地砖。就连嬴政俊美的脸庞,都被溅上了好几滴。
倒地的一瞬间,系统给了季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戏剧效果有点用力过度,下次注意。”
季篆脸色死白,对此不做回应。
嬴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皱眉看向自己的配剑,心底泛起疑惑。
与此同时,羽林中郎将几十人飞奔闯入大殿。站定之后却发现,君王已经用不上他们。为首的中郎将急道“救驾来迟”,得到君王眼神示意后,他们机灵的选择把季篆的尸体抬出去。
刺客已死,嬴政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地上那摊血迹,总觉得哪里不对。那把掉落的匕首泛着莹莹光泽,显然非一般匕首,或许已经猝了毒。
刚才刺客握着匕首压向他的配剑,力道明显不在他之下。
却不知为何他还没有动手,那刺客就成了剑下亡魂。
君王沉默不语,文武百官也没有耽误激愤,你一言我一语,将他们以为胆大妄为到特地送人来秦国找死的燕国国君,骂了个狗血淋头。
满头白发的老丞相熊启并不参与百官的自由言论,只是看着嬴政忧心道:“王上受惊,该请医官来看看才是。”
他是老臣,在朝中素来受人敬重,这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把文武官员们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朝臣们停下马上就要贴合上燕王喜祖宗十八代的问候,纷纷将诚挚的关心转到了君王安危上头。
嬴政回过神来,从黄阄手中接过绢帕将手指反复擦拭,“寡人无事,丞相不必忧心。”刚刚虽然没有直接摸到那把淬毒的匕首,但他心中仍有膈应。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又不好叫侍从端水来净手。
熊启眯着眼观察了几番他的脸色,确定他不是逞强后沉吟道:“王上无恙,才是我秦国之福。”
嬴政抬头对其安抚一笑,疑虑被淡定替换,统筹天下的自信重新回到他眼中。令黄阄将地上沾了血水的地图捡起,他扬声道:“清洗干净,寡人日后还有大用。”燕丹竟敢派人送假货,日后征伐燕国,直接缘由都有了。
“诺。”黄阄没有错过君王眼中方才一闪而逝的寒光,身体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
因着群臣人人愤慨,这特意给燕国使者下马威的朝会自然开不下去。朝会散了之后,嬴政亲自把老丞相送出殿外,又单独点名让蒙嘉,李斯二人留下说话。
在所有大臣走后,他冷冷地瞥了蒙嘉一眼。
尽管朝臣们对他宠信蒙嘉一直颇有微词,但蒙嘉这人有眼力见,做事还算懂进退。
所以他偶尔仗着自己的宠爱张扬跋扈一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也不会对朝政有多大妨碍。但此次燕国使者是经由蒙嘉的门路而来,既有樊於期的首稽,又带了燕国地图,俨然准备完全。
若说蒙嘉完全没有参与其中,他绝对不信。
蒙嘉做了这么多年宠臣,只抬头稍微看一眼就领悟了君王眼神中的深意。但看懂的瞬间,他脸色的血色瞬间消失,变得苍白而挫败“臣万死!但请王上相信,燕人别有居心之事臣绝非刻意隐瞒,实在是毫无所知,才叫他们钻了这个空子。”
即便群臣早就退出大殿,他也一直没有起身,如今为请罪,跪的倒比先前更加规矩。
李斯静静稽坐在一旁,面上尽是漠不关心。他并不想让君王看出自己会对他一贯宠爱的重臣,有任何弹劾或落井下石之意。
嬴政凤眸里阴鸷加重,盯着蒙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明日起你不必再来上朝,且在府中闭门思过三月再说。”
“诺。”蒙嘉恭敬谢恩,心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王上会下令对自己实施杖刑,眼下还算侥幸,性命至少无虞。至于王上的信任,日后再挽回也不迟。
他失魂落魄的爬起来,三步一叹息的退出了大殿。但他却不知道,自以为必能挽回的宠幸,自此之后再也没有。
蒙嘉走后,嬴政看向稽坐安稳,从始至终坐壁上观的李斯,沉声问道,“燕国使者此番意外,你以为如何?”
李斯会心一笑,“恭喜王上,燕国已是我大秦囊中之物矣。”
嬴政知晓他已经猜透自己的心思,亦有奉承之意。他负手看向殿外,眼神仿佛已经越过渭水,看到外头的千里山河。
但想到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被刺杀,嬴政立刻收回傲然,“你盯着被抛下的燕人,叫他们细细审问。”
“是,臣即刻就去。”李斯拱手一礼,便告退而去。
他现下任廷尉之职,掌管刑狱司法。审问犯人正在他职责之内。
此时,不知何处的荒山间,季篆被面目狰狞的中郎将们,毫不留情的“抛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