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封泽在七八十岁老人边上直接坐在了地上,指了下身边,让叶柠也过来坐。
叶柠站到他身边,抱着背包。
严封泽无奈:“背包给我。”
拿过叶柠背包打开,他把自己背包里不能受力的东西塞到叶柠包里,然后把他的背包放在地上,拍了一下:“坐吧”
看着叶柠坐在背包上,他觉得有小洁癖的叶柠居然报名生物科学专业,还想读植物学的研究生,野外科考她非得纠结死不可。
没一会儿,远处的动静停止了。一两分钟后,有人走了回来,八卦着刚才的打架:好像是大家挤着下车时,有女性说她身后的男的摸了她臀部。那男的不认,女方的男朋友脾气也有点冲,就推嚷起来。然后两个被动车故障弄得满身火气的男人就打了起来。
提及动车故障,周围的人都纷纷抱怨起来。
叶柠转头看着隧道外:烈日下一切都有些晃眼。虽然是在山里,可火车轨道两边植物却有些稀疏,叶子无精打采的垂着,贴着地面的杂草耷拉着的叶边有些泛黄,就连蝉鸣都有些有气无力。
偶尔一阵风吹进隧道里,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电吹风吹了热气进来一样,烘得人汗水直冒。
慢慢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大口大口喝着水,坐在地上减少活动,希望能心静后凉快一点。
叶柠喝了点水,觉得脑袋有点胀胀的,抱着双臂靠着隧道墙壁,闭着眼打起了瞌睡。
突然,身边一声惊呼,半睡的叶柠立刻睁开眼睛看过去,就见严封泽俯身到那位七八十岁老爷子身前,双手按在老爷子左胸,做心脏按压。
“怎么了?”叶柠两步跨到老爷子身边,看向老爷子孙女。
“呼吸,没了。”女孩瞪着眼睛看着爷爷,全身有些哆嗦。
“我去叫医生。”叶柠朝着隧道口跑去。
两个医生外加严封泽和叶柠,四个人轮流做了近半小时的心肺复苏人工呼吸,但老人心跳没有回复,自主呼吸也没有。
女孩无助地站在一边,看着脸上没有血色的爷爷,慢慢抽泣起来:“不用再做了,不用了……”
旁边六七十岁老人的家属看得也是满脸惨白,拿起电话再次拨打120,询问什么时候能到,然后在电话里发起火来。
周围围着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列车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这么一次动车故障居然会有人因此丧命。
叶柠叹了口气,捏了下因为做心脏按压发酸的手臂,心里闷闷的,左右看看,走到一位工作人员身边低声问道:“有大块的布吗?给老人家盖一下。”
工作人员全身有些发软,看向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艰难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向动车。
叶柠看工作人员情绪实在不好,便跟了过去,然后及时在工作人员上车踩空台阶时扶了一把。
在工作人员的休息室里拿了一块薄毯下车,此时心脏复苏已经停下了。工作人员把毯子盖在老人头上身上。围观的人慢慢后退,老人尸体周围空出了一块地。
女孩蹲在老人身边,继续抽泣着。
一位医生走到她身边安慰了几句。
严封泽走到叶柠旁边,转身看着老人尸体小声说道:“谁能想到,一趟旅行,成为了生命的终点。”
看着被毯子盖住的尸体,叶柠感觉心里闷得慌,到旁边把两个背包拿上,朝着隧道外走去——她觉得自己需要点阳光。
看了下时间,火车停下后快一个半小时,叶柠犹豫了下,深吸一口气,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老妈,那个中暑的人怎么样了……人没事吧……那就好。嗯,遇到火车临停了,我给铭航哥打电话说一声,看这情况今天到不了了……安顿下来了给你发微信。”
挂了电话,她又给吕铭航说了这边情况,可能今天到不了盘龙山镇,让他明天来接。
“什么中暑的人?”严封泽问道。
叶柠拿出太阳伞撑开,走到太阳下,严封泽跟在她身边接过一个背包并拿过太阳伞举在两人头上。
“进站前老妈和我说话时,遇到路上有老人中暑晕过去了,她把人挪到阴凉处后守着人等120。”她的声音干巴巴的。
“今年这天气热得也太古怪了点,这才七月份就这么热,到八月了怎么办。”想着可能还有一两个月的高热天气,严封泽就头疼。
叶柠没接话,只低着头往前走。
旁边动车停着,车厢里偶尔有一个人。慢慢的两人走到了车头,驾驶室的门开着,里面坐了两个人正在和调度室联系。看到叶柠他们走过来,其中一个探出头喊了一声:“不要走远,不要靠近轨道。”
叶柠停下了脚步,看向反射着阳光而显得有些刺眼的动车几秒,低声说道:“老妈说她和老爸两年前就离婚了,只是怕影响我高考,一直瞒着我。”
严封泽看向她,没吭声,不过倒不觉得奇怪。
他和叶柠是还在妈妈肚子里就认识的发小。两人母亲是医院同一科室的同事,父亲是大学同一学院的同事,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一个班,高中一个学校,现在又都考到了京师。因此对对方家庭不说十分了解,但也大差不差。
“我爸妈的情况你也清楚。你知道我一直觉得婚姻中既然已经相看成厌,不如放过彼此……可真的知道他们离婚了,我还是觉得难过。那个家,不在了……”
她父母是真的性格不合。母亲李书瑶有野心有能力,喜欢丰裕的物质生活,十一年前从医院出来到了医药公司,现在是公司东南片区的销售部负责人;而父亲叶国文从事动物研究,虽是大学副教授,一年却有大半时候带着学生在野外做科研,家里的事几乎不管。两人都理智,即便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却从不吵架,只是相敬如冰而已。
看着父母相处得客客气气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叶柠作为女儿只觉得难受,无数次想说你们过不下去就离婚好了,不用顾及她。因此李书瑶告诉她他俩离了婚,叶柠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她宽慰母亲,离婚不是他们任何一方的问题,并祝福了母亲,希望她和父亲各自幸福。
可是和母亲分开走进火车站后,叶柠却感觉茫然:到盘龙山过了暑假后,她还是回在F大的家吗?可那个家还是她的家吗……
严封泽犹豫了一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即使他们离婚了,他们也都还是爱你的。你看,他们为了让你安心高考,将这个事瞒了两年。”
“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呢,这两年老爸一天到晚带着学生在外面不着家,老妈也天天在外面假装很忙,我看到他俩的时间,还没有看到你爸爸妈妈多。”
听着叶柠逐渐带上了鼻音的声音,严封泽心里也不太好受,把她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脑袋:“觉得难受就哭一场,肩膀借你……不过就这一次啊。”
叶柠低着头忍了又忍,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她揪起严封泽胸口的衣服,抹眼泪:“讨厌,我不想哭的,其实我挺高兴他们终于放过了彼此……”
严封泽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
叶柠实在忍不住,靠着他小声抽泣,没几分钟,感觉手下的衣服湿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控制住情绪,她推开严封泽,吸了吸鼻子:“都是汗味,臭死了。”
严封泽在她脑袋上胡乱糊弄了一通,把她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哼哼:“过河拆桥,你看我的衣服。” 他指了指肩膀和胸膛处被叶柠抓得皱巴巴的衣服。
叶柠拍开他的手,当作没看到。
看着叶柠一脸平静地吸着鼻子扒拉自己的头发,他知道这一茬算是过去了,于是放下心来:“走吧,进隧道,这太阳太毒了。”
转身走向隧道口,两人这时才看到,隧道里的人群似乎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