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上,叶柠靠着车厢,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建筑,有些怅然。
外面,太阳金晃晃的,照得一切物体都像镀了一层刺眼的金边。地上腾起的热气,扭曲恍惚着人们的视野。大街上,不管男女老少,都打着伞,隔绝着阳光的暴晒。可即便这样,每个人身上也都全是汗。
很快,大片楼房消失,树林和田地出现在窗外。但植物都蔫哒哒的,甚至还有点发黄。偶尔露出的一点土地,也都泛着白,如果凑近了仔细看,能看到一条条明显的干涸裂纹。
随着动车不断加速,大片田地逐渐消失,又一座城市出现在前方。
“冰水。”严封泽拿出保温水壶,在杯盖里倒了半杯水推到叶柠身前。
叶柠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李姨和你说了什么?”
他俩是被叶柠的妈妈李书瑶开车送到的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广场前,李书瑶让严封泽先进站,留下叶柠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叶柠进了火车站就一脸惆怅直到现在。
严封泽原本以为叶柠会和他念叨几句怎么回事,谁知道这次她这么沉得住气。
叶柠闷闷靠在椅背上,偏头看着他,慢慢的,眼中泛起了水光。
严封泽有些惊了,叶柠一向挺理智淡定的,怎么这儿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他坐直了身体,担忧看着她,低声问道:“没事儿吧?”
叶柠吸了下鼻子,忍住泪意,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平复了下情绪,才回头看向他,轻声道:“没事,让我自己先消化一下。”
见她不愿意说,严封泽也不追问,只是低声道:“等会儿叶叔看到你这样,该担心了。”
“他才没那个眼力发现。况且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我们现在过去根本就见不到他。”
叶柠父亲叶国文是F大动物学的副教授,现在正带着研究生在西部的盘龙山国家森林公园做野外调研。他在专业上倾注了大部分的精力和热情,生活上就有些粗心大意。
因为叶国文现在呆的科考站有些偏僻,叶柠出发前给他打电话说预计到达时间,谁知电话压根打不通。最后联系到叶国文留在科考站的博士生吕铭航才知道,昨天叶国文一早就带着几个学生钻进了山里,后天才会回科考站。
对着她带了点情绪的小抱怨,严封泽摸了摸下巴:叶柠一向独立,平时可不是会抱怨这些小事儿的人,看来李姨拉着她说的事和叶叔有关。既然是叶柠父母的事,他唯有沉默。
动车窗外,城市和田地交替出现,三个多小时后,城市群才渐渐消失,铁路周围的景色由城镇农田变为了低矮的山脉,以及点缀在山脉间的村庄。
突然,车厢暗了下来,随即昏黄的灯光亮起,动车的轰隆声回荡在车厢中。
“开始钻山洞了。”叶柠看了眼头顶昏暗的灯光,“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这条路她以前和父亲走过,上一次,还是父亲带着她到盘龙山的科考点,一起的还有他几个学生。动车开了一路,他们就各种零食吃了一路……
很快,动车开出山洞。
严封泽看着窗外,微微皱起眉头:“都进中南山山脉了,太阳还这么大。”现在已经从东部来到了中部的丘陵地带,可这天上的太阳火辣程度一点都没降低。
叶柠靠在椅背看着外面:“我记得看天气预报,中南山山脉以南的城市,这一个月温度几乎都是三十多度。”
“盘龙山在中南山脉北边,上次叶叔说盘龙山天气还不算太热,不知道这两天怎么样。”从坤城出来往西一千多公里,进入了中南山还是烈日高照,严封泽开始担心盘龙山的天气了。他可不希望从一个火炉跑去另一个火炉。
没一会儿,车厢又黑了下来,动车又进了山洞。
突然,车顶昏暗的灯光消失了。
“什么情况?”“怎么了?”
车厢里一下嘈杂起来。很快,有人打开了手机带着的手电筒。
“车速好像在下降?”叶柠坐直了身体,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向外面。
这时,车里昏暗的灯又亮了起来。灯光让骚动的人群稍微平静了一点。
不少人站起来,四下看着。
“车停了。”叶柠和严封泽对看一眼。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没有到站,现在是临时停车,请您在座位上耐心等候,不要随意走动,感谢您的配合。”这时,广播响起。
火车临停并不少见,听到广播,大家心下稍安,无奈坐下。
叶柠拿出手机,隧道里没有信号。调出下载在手机里的单机小游戏玩了一分钟,死了四次。她卡在这一关已经很久了,又一次的连续死亡让她没了玩游戏的兴趣。
严封泽从书包里摸出本书。
叶柠关掉小游戏,转头瞅见《医学英文词汇手册》的书名,眨了下眼,沉默两秒,伸手盖住书页:“灯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陪我下五子棋吧。”
列车开着的时候,看着外面变换的风景发发呆也不觉得无聊,可现在停在隧道里,不找点事情做就觉得时间很难熬。
严封泽定定看她两秒,了然地挑了下眉,拿出一张白纸,手画格子下五子棋。
面无表情地盯着被画得密密麻麻的纸面,她咬着中性笔笔尾,感觉有些憋闷——五盘棋,她一局都没赢。
感觉舌尖碰到了什么毛刺,低头看了一眼,笔尾被她咬毛了边,暗暗吸气把拿着笔的手放在桌上,应急灯突然熄灭。
惊呼声起。
很快,手机屏幕亮起,紧接着手电筒亮起。不少人站起来四下巡视是怎么一回事。
三分钟过去,没有广播声出现。
大家无助地四下张望着,有人离开座位,去寻找列车工作人员询问情况。
漆黑中,手机手电筒的灯光形成了一道光网,一切都乱糟糟的,所有人的面目都在光影之中忽暗忽明。
车厢中涌动着不安。
灯光消失时,叶柠心跳加重一秒。摸起放桌上的手机,按亮屏幕,她看了眼昏暗中站起的严封泽,迅速把正反面画满格子的纸拿起,撕碎,丢进垃圾袋。
“我去看看情况。”严封泽前后张望后对她说道。
叶柠站起来手放在空调出气口下感觉了一下:“空调停了。”
“刚才熄灯那一下就停了,没感觉现在车厢里有些闷热吗。”严封泽说道。
这时,后面一节车厢传来叫声:“列车遇到临时故障导致停电,为了安全,请大家坐在座位上,谢谢配合。”
声音从远到近,一两分钟后,一个列车工作人员走进他们车厢,一个男的拦住她问到底是什么故障,多久能解决。工作人员回答现在不清楚情况,但肯定会尽快解决,请大家在座位上耐心等候。
工作人员这么一路走一路喊一路被人问,很快就去了下一个车厢。
不管怎么说,有个人站出来告诉大家是可知因素造成了停车停电,大多数人还是勉强坐回了座位。只是讨论声、慌乱声、安抚声连成一片。
但没过多久,躁动不安又开始蔓延。大家都明显感觉到车厢里温度上升,空气变得浑浊。
“哇——”前方车厢传来了幼儿的哭声。
小孩儿尖锐的哭声让人心烦意乱。
车厢里越发嘈杂。不少人站到过道上,挥动着能找到的各种平面单薄的能当扇子的东西。只可惜扇出的微薄的风都是热的。
又有人去找列车工作人员,但很快就回来,愤愤地大声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让大家回座位等待。
“MD,把小孩管好,哭什么哭,丧门崽!”突然,前面车厢一个男人的高声骂道。
“你骂什么!”一个女人高亢的声音响起。
“搞慕斯啊,你没小孩儿啊,说话怎么那么差火!”一个老年女性大喊道。
顿时,前面车厢里,一男两女吵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