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转回了脸,口中却问:“你划过船么?”
李貌自信答道:“划过。”
乔治好像笑了一声:“你看见艇边挂着的旧木桨了么?你取下来,和我一起往上游划。”
李貌依言,摸到了右侧挂着的一柄旧木桨。
她跟随着乔治的动作和节奏,用力地划了起来。
虽然这一种小艇和划法和她熟悉的渔船略有不同,但她很快就调整了动作,小艇的速度明显快了一些。
整齐的木桨击打河边,发出响亮的哗哗哗声响。
乔治没再说话,小艇往上游的灌木丛划去。
经过了一段长长的灌木丛后,河面霍然宽阔了起来。
两旁郁郁葱葱的大树,满是早春的鲜绿的嫩芽。
又划了好一阵,船坞的人声和喧闹渐渐远了。
可李貌如今体力不行,握船桨的双手抖了起来。
这是还要划多久,测试船桨需要划这么远,这么认真的么?
虽然很想和乔治长时间地呆在一起,可是这么费体力的运动,她眼下的情况,确实有些顶不住啊。
他们掉头顺流而下,岂不轻松许多。
李貌正准备开口,委婉地表达一下这个意思。
乔治的背影忽地一僵,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轻声道:“不要出声。”
李貌起初没听清:“什么?”
乔治转过身来,按住了她的手臂,脸色沉下,低声道:“不要出声。”
李貌终于听明白了。
她握住船桨,纹丝不动。
小艇开始原地打转,几乎要顺流折返。
可小艇在水中突兀地停了下来。
凉丝丝的风卷过,先前还灿烂的艳阳被云朵挡住了。
一阵凉气从河面缓缓漫了上来。
李貌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乔治的手臂,以口型,无声地问道:咋回事儿?
乔治的眉心皱了起来,他用食指,指了指李貌的耳朵。
李貌屏息凝神,听见周围的风声中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
我的心脏被丘比特刺穿
我厌恶所有金银
没有任何人能抚慰我
唯有我勇敢的金发男孩
啥玩意?
什么东西?
李貌后脖子发凉,又凝神再听。
那一首歌谣的声音愈发清晰:
没有任何人能抚慰我,唯有我勇敢的棕发女孩。
李貌手上一抖,紧紧地拽住了乔治的手臂。
这是什么?
是水鬼么?
是洋水鬼么?
自河面上的吹来的风越来越冷,阳光灿烂的春日一瞬之间像是回到了凛冬。
李貌抱着手臂,冷得发颤。
咚,咚,咚!
忽然之间,巨大的撞击声自小艇下传来,船身开始猛烈地摇晃了之间。
“乔治!”
李貌一手勉强抓着边沿,一手死死抓住了乔治的左手臂。
救命啊!
乔治将船桨放到了小艇中,侧过身来,扫试过一圈小艇周围喷涌的水花。
他右手一挥,一团极其明亮的火球,在小艇前侧不远,点亮。
鲜红的水光霎时照亮了河面,宛如一片惨淡的白色跳跃火光。
李貌终于看清了水面上的一团黑影。
像是一只大鱼,足有两个小艇那么长。
火光亮起后,鱼尾停止了撞击小艇。
那一团黑影在水下极为迅速,疏忽之间,它便游到了火球之下。
哗啦!
一阵巨大的水花,自河面涌起。
水花像是利刃,穿透了燃烧的火球。
那一颗火球顷刻熄灭。
黑色的头颅紧接着从水面涌起,整个身体一跃而上,它长大了嘴,生生吞噬了悬在半空中的火球。
李貌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之所以觉得是“她”,是因为李貌也看清了她高耸的胸部,她的鱼尾又长又黑。
可是她的上半身近乎于人,她的两只手臂上也覆盖着淡青色的鳞片,只有三只手指,指间有蹼。
她的脸像人,只是两腮照旧明显,竖着三角形的鱼鳞。
奇怪的是,她虽然刚刚才凶神恶煞般地吞噬了火球。但她的脸上挂满了一颗又一颗泪珠,一双圆眼睛里也盈满了眼泪。
她看上去悲伤极了。
一瞬之间,李貌忽然想到了关于金色麋鹿的歌谣。
倘若见到一只麋鹿,便意味着悲伤。
我的心被丘比特刺穿。
先前的歌声复又响了起来。
“美人鱼咏叹调。”乔治低声说道。
什么?这真是美人鱼?
李貌正欲再问,可她的歌声绵绵灌入了李貌的耳朵,宛如无孔不入,禁锢住了李貌的全身。
她似乎被这歌声蛊惑,根本动弹不得。
唯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美人鱼。
直到此时此刻,李貌才突然注意到美人鱼头顶上浮现的数字,23。
可是,她的数字和平日里她注意到的金色数值不同,这个“23”漆黑一片,几乎与她的鱼尾同一个颜色。
难怪先前,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太奇怪了!
李貌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一团金色的光雾从她的头顶缓缓升了起来,径自朝李貌飘来。
李貌瞪大了眼,眼前的美人鱼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她的身躯越升越高,近乎立在河面之上,行到艇前,庞大的身躯近在咫尺,几乎遮挡了所有的光亮。
面前的乔治仿佛也受到了歌声的蛊惑,一动不动。
乔治!
理智上,李貌想开口大叫,可是物理上,她根本开不了口。
歌声越来越响,面前的美人鱼忽然张大了嘴,朝身前的乔治扑去。
乔治忽然伏低了腰,只剩李貌和美人鱼的血盆大口,面面相觑。
救命啊!
李貌吓得想立刻闭上眼睛。
乔治却又直起了身,他的右手拎起了刚才的船桨,并且船桨尾端赫然坠着烈烈火舌。
乔治面不改色地,用力抡起了船桨朝美人鱼的脸部打去。
“砰”一声大响过后,继而伴随着滋啦的声响,李貌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些微的烤肉气味。
“啊啊啊啊!”
美人鱼惊声大叫,双手捂住脸孔,往后仰倒,扑通栽回了河面。
歌声停了,河面下的黑影消失不见。
乔治右手却又是一挥,口中念了一段咒语,不过片刻,河面上瞬间点亮了十五个火球。
这一番操作令李貌目瞪口呆。
乔治适才回过头来,道:“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了,身上也没有别的工具,她要是再回来,就不好对付了。我们还是先回船坞去吧。”
李貌嗓子眼里的心跳依旧很快,张了张嘴,惊魂未定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见乔治将燃烧的船桨,插进了河中,熄灭了尾端的火焰。
他挑眉笑道:“看来今天是不得不买下这一支船桨了。”
作者有话要说:*歌谣源自my jolly sailor bold,传说是一首大约18世纪的海盗谣。当然,最近的版本,大家可能在加勒比海盗里也听过。
原文如下:
My heart is pierced by Cupid
I disdain all glittering gold
There is nothing can console me
But my jolly sailor bold
最后一句此处改成了勇敢的金发男孩和棕发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