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真相后,黎昭对剩下的两颗黄杏心情复杂。
吃嘛,四舍五入这可是她班主任的孩子;不吃嘛,这又是班主任辛辛苦苦产的。
黎昭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陷入如此奇异的两难境地。
她心一狠,拿起一颗咬了下去。
轻盈甘甜的汁水瞬间顺着破口盈满口腔,软而不绵的果肉轻轻一抿就能融化在嘴里,甜味重了会显得腻味,但这果子的清甜感生得恰到好处。
黎昭眼睛亮了起来。
“味道很好是吧。”封灵阙走过来,“别听费栩瞎说,喜欢就吃,老孔产量高,但是只给学生吃,其他人千金来买都买不到。”
“我只是提醒昭昭而已,人类不是很忌讳这个吗,张衍第一次吃得时候不是也气得浑身通红。”费栩不服。
“我那是吃了才发现我对杏子过敏。”张衍无辜被误伤,扶了扶眼睛,“我看起来道德感有这么高吗?”
黎昭慢慢咬着杏子,笑着听两人争论。
张衍说完话之后低头看了眼手机,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中元节是不是快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黎昭,黎昭疑惑地歪了歪头,反倒是封灵阙明白过来其中的意思。
“就在下个星期,不到几天了。”他算了下日子,问黎昭,“你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黎昭更加满头雾水,中元节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家也没有死人啊,难道要她给自己生死不知的生父母烧纸吗?
还是说给她养父母烧纸,应该不至于吧?
同样不解的还有费栩,她这才发现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黎昭一个人类是为什么来到这个学校,也怪黎昭表现得太平静了,但凡她一惊一乍一点,她也会多思索一下。
此时看着两个人在打哑谜,忍不住催促道:“所以到底是什么,快说呀。”
张衍叹了口气:“你不是容易撞鬼吗?”
黎昭恍然大悟,生活太安逸,她差点忘了自己有这个设定了。
在张衍和封灵阙看来,她是天生命格偏阴的阴阳眼,不仅容易白日见鬼,还是极受鬼怪欢迎,魂魄稍有一点不稳就会被上身的危险体质。
但事实其实恰恰相反,她虽然是孤儿不知八字,但是爷爷懂一点相关的民间知识,按照她的手相和面相推算出她就算不是纯阳命格,也至少是小鬼不敢近身、大鬼不想强捏的硬柿子,不会是轻到是只鬼就能来欺负一下的命数。
她能看得见鬼不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遇鬼这件事,其实是有其他的原因。
但黎昭不会去解释这些缘由,她轻笑一下,抬起左手上绑着的佛珠手链:“我这里不是还有杀手锏嘛。”
李煊眯眼:“这怎么和封灵阙之前拿在手上的那一串这么像?”
封灵阙一把推开李煊凑得过于近的头,对黎昭正色道:“我觉得还是要准备充分一点比较好。”
黎昭没反对:“好。”
“你这周暂时就别出去了。”封灵阙想了一会儿,又说,“周末回来我给你带点驱邪的东西。”
黎昭没意见,反正她本来也想留在学校里学习。
只是她没办法去拒绝这样赤忱热烈的善意,摸了摸佛珠,对着封灵阙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谢谢啦。”
她的笑在白炽灯下尤为亮眼,封灵阙被晃得失神片刻,耳尖漫上一层薄红,低低应道:“没事。”
但是不知道是某人的嘴太毒,还是做人真的不能立flag,没过几天,她竟然真的在学校里遇见了鬼。
那是周六,一班周末留校的同学会自发到班级里上晚自习写作业,黎昭也会帮同学解答一些问题。
下课后她刚好卡在了竞赛压轴题的关键一步,挥挥手让同行的同学先回去。
她之前的思路有问题,拖了一点时间,写完后整栋教学楼只剩下她一人,她关好门窗和灯,一个人走在回寝的路上。
楼道里的应急灯光泛着冷白的光,这几天有一场雨要下不下,阴沉沉的不见月色,校园内泛起了雾,树影被笼罩在雾气里,沉沉夜色下宛如鬼影憧憧。
路上没有人声,她一个人的脚步回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远处生活区的灯光被打了模糊,总显得可望而不可即。
这种氛围,就差在空气里打出“我有鬼”三个大字了。
黎昭脚步一顿。
她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影子。
鬼影瘦而高,头几乎能直接顶到绿化带上那株香樟树的树冠,香樟树上站着一只小黑猫,它似乎没看到黎昭,只是凝视着那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黑猫,半晌,向前一步,咧开了巨大的鬼口。
那只小猫仿佛察觉到危险将至,但动又动不了,急得喵喵叫了起来,叫声却十分微弱,穿不透这厚重的夜色。
只传到了黎昭一个人的耳朵里。
黎昭见过很多种厉鬼,几乎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厉鬼的深浅,只是再弱的厉鬼也沾了个“厉”字,黎昭都打不过。
但黎昭还是停下了脚步,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手抚过佛珠,轻声道:“你最好挣点气。”
说罢,她朝着那只鬼冲了过去,那只厉鬼若有所感,缓慢地拧过头,朝着黎昭看来。
黎昭听到它“咔咔”地笑了两下,在她冲过来的刹那,它的身体竟然以极度扭曲的姿势向内弯曲起来,一圈一圈纹理形成,骤然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吸力。
糟了,着道了,它的目标根本就是她。
黎昭想往后退,但是根本抵抗不住这股强烈的吸力,任由身子如同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叶子,眼看着就要碰到了鬼影的身子。
就在这瞬间,黎昭左手上的佛珠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金光,一条金光幻化的鞭子在眼前形成。
鞭子攻势凶猛,“啪”一下抽到了鬼影身上,它身上用来装神弄鬼的雾气一下子散开大半,露出了里面血肉模糊的本体。
这一招对鬼怪的伤害似乎极大,厉鬼维持不住扭曲的形体,发出了凄厉刺耳的鬼叫,留着血泪的眼眶死死注视着黎昭。
又是一鞭子。
黑雾被打散七七八八,鬼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它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瘫软在地上,像是全身骨头都被折断,眼眶处没有眼睛,空荡荡的,却有汩汩血泪从中流出,身子很瘦,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肉,布满着新新旧旧的痕迹,轻易能看见里面的森然白骨。
它却没放过黎昭,断了骨头的身子在地上不住扭曲,像虫子在地上爬行一般,蠕动着朝她靠近。
爬着爬着,甚至还有一只脚掉了下来。
“抓……你……出去……”他嘴里呢喃着什么话语,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不过血泪流得更多,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它好像只有眼睛里面还有血,其他部位就算被磨得皮开肉绽也只有翻滚出来的死白的肉。
黎昭奇异地陷入了冷静,问他:“抓我,谁要你来抓我?”
“张……张……”它嘴巴嗫嚅着,似乎要说出一个名字,但就在这时,鞭子再次动了起来,在它白骨森森的手碰上黎昭的刹那,将它身上的黑雾完全打散。
像是破开了某种迷障,一根黑色的锁链从黎昭身边擦过,猛得击穿厉鬼的丹田,将它钉在了原地。
它将要触碰到黎昭鞋子的那只手到最后也无法企及,黎昭后退半步,危险解除,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飞快,冷汗几乎浸透了后背的短袖,她调整了下呼吸,朝着锁链射来的方向看去。
“范老师?”
她惊讶道。
“黎昭同学。”被黎昭叫做范老师的老人走了过来。
他是一班的数学老师,特级教师,听说是被退休返聘回来的,讲课深入浅出,厉害得不得了,各种刁钻的题型举例都能信手拈来,似乎还是某一届高考的出卷老师。
范老师平时都是很随意的短袖短裤,和蔼得像琼河区那些邻居老头,但现在的他身穿黑色长袍,一手抓着重逾千金的黑色锁链,一手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不管是什么,反正应该不太可能是数学教材。
“你交上来的卷子我看了,最后一题的解题思路是有点刁钻的,你能想到很不错,但是专注学习的时候也要多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不要再这么晚回去了,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保护好身体健康。”
左边是厉鬼,周遭是浓黑的夜,他就像普通老师在路上遇见学生一般耐心地和她嘱咐着学习生活上的琐事,夜风吹得黎昭后背浸凉,黎昭出神地再次感叹,这还真是个卧龙藏虎的学校啊。
“至于这个。”范老师叮嘱完了,神色严肃起来,翻开手里的本子,“生前虐杀幼童五人,动物数百只,被罚滚刀山九十九次,下油锅九十九次,再加业火焚烧五百年,刑毕投胎畜生道,你还有一半未受,又趁着鬼门将开贿赂驻守鬼差逃入阳间。”
他不知从哪变出根笔,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刑罚加倍,刑毕不予投胎,送至红莲地狱,受刑至灵魂散尽而死。”
话音落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厉鬼猛地战栗起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事情,“嗬嗬”地想要说着什么,但范老师收着锁链,不给他一丝反抗狡辩的机会。
“早点睡。”他对黎昭嘱咐了一句,拖着厉鬼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鬼:阴暗地爬行。
红莲地狱全名裂如红莲地狱,感兴趣可以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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