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廷,我素来与你无恩无怨,你为何……”
谢璧自顾叹息。
“当年之事,想必我也尽了绵薄之力,可惜没能保全你,这些年时常觉得无比缺憾,”谢璧居功自傲般地再度带着屠廷去回忆,“可比起你冷血无情的父亲,我自认为并没有比他更糟。”
“所以呢?”
屠廷居高临下的发问。
魔界九五至尊的气场顿时全开。
那一双方才未抬起眼皮的眸子,仿佛直视着谢璧内心的深渊。
他感觉到这种可怕而又强大的气场,而且是不可控的,谢璧知道他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了。很显然,屠廷大致不会配合自己的安排,只会让接下来的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屠廷,我是好心。”
“可谢叔,我也是好心,我对你感恩戴德,这不——才把你手下造出来的金锦鲤一手奉上。”
不,他怎么可以这么直白。
一旦魔尊真的承认,并且把这条鱼送给他本人,那么,修仙界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判定他和魔域的关系不清不楚了,自己非但没有处理掉大麻烦,反而引火烧身。
谢璧知道屠廷办事毫无章法,以往只觉得他成长过程中没有人教导,现在看来他也太无法无天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在那个雪夜无声无息地处理掉屠廷。
不过,老谋深算的狐狸怎么可能轻易会替自己揽下罪责,他苦笑道,“我本也是想借魔尊之手找出挑拨离间的真凶,没想到却被贤侄误会……”
“既然贤侄提醒了我,那我回去必定彻查清楚。”
“不过,送礼一事……”
“收。”
起初还只是一般的命令。
很快,那张无情无义的眼珠黑白分明,血色渗透进瞳孔的四周,成为眼部的底色。
“你得收。”
这一声令人无法拒绝,压得谢璧喘不过气来,让他一度难以维系他的假面。
不过,令谢璧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许是他常年积攒的声誉和名望,有关魔尊亲自将金锦鲤送上的消息一度传开以后,众修士竟然都争先恐后地夸赞起他的德行。
他们以为,就连魔尊大人也要看他们潮幻山道玉仙尊的面子,亲手将宝物奉上。
而至于魔尊是否是警告意味的强行赠予,其他人就不有所不知了。
谢璧本以为他可以沉浸在过分的赞许声中,自在一阵子的。但他很快发觉屠廷直视他的那一双幽暗眼眸。无论当他从事任何一件事,哪怕只是谈笑风生地喝一盏茶,也无法从头脑中彻底抹去。
谢璧早知另一个残忍的事实——
这群人之所以这么捧着他,是因为他们都对魔尊赠送来的那条金锦鲤信以为真,非要等他亲手处理了那条鱼才肯安心。
真是蠢不可及。
要是养条鱼就能成仙,那云家自己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葬身在火海呢,不应该早就去天上成仙了。
谢璧惊觉于这群人的智商感人。
可是,谢璧对身份名誉的在乎长期以来占据着他的心。
他最最看不起这群人,但他的处事为人又不得不做给这一群人看。
于是,谢璧在接受到屠廷赠予那条敷衍的甚至没来得及涂抹修饰的死鱼之后,自己还不得不动一些手脚。
谢璧得将那条鱼变为根本就不存在金锦鲤。
又必须笑如春风地站在修仙世俗的最中央,一手托举起他觉得腥气的假鱼,一边在众人面前粉饰太平道,“今日,我将为诸君杀死这一条金锦鲤,从今往后,就再也没了这些歪门邪道,大家一起齐心修炼,争取早日登峰造极。”
“好!”
“果真不愧为潮幻山掌门,仙尊好气魄!”
“潮幻山不愧为我们修仙界最大的门派!”
谢璧谦虚谨慎地一一回礼,心底却在嘲笑这群莽夫,自己得不了道就整日害怕别人登天,难怪这么些年修炼都没有半分长进。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几分收敛,流转到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身上。
谢景行一身仙骨,原本是令人满意的,可是在屠廷的对比之下,谢璧又有所担忧。
他与徐又年师出同门,他始终是比徐又年更守规矩,更为勤勉的弟子,可半路出家的徐又年却处处压了他一头,好不容易等到徐又年为了女人背师弃祖——
结果,他还有脸面自创门派。
更可怕的是,他儿子生下来就天赋异禀。
他看见的不止是不如别人儿子的自家儿子,看见更多的是常年受到欺压和不公正待遇的……自己。
所以,在屠廷离开寻泽山一事中他没有少出力。
为此,他并不后悔。
“景行,你为何如此看我?”
“道玉仙尊,本来我们安排湖中天销毁假鱼的一事因为我们的计划有变,变成了我们亲自来销毁,”谢景行顿了顿,眉宇间的不耐一闪而过,道,“那湖中天一时冷清,掌门很是不快。”
“蠢不可及!”
“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和我们共荣辱么,还想着借此机会在修仙界表现!”
“景行,你去闭关修炼吧,”谢璧面容转而慈爱宽和了起来,“为父和你说过,外人不在的时候,你没有必要喊我‘仙尊’的,你忙你的事,精进自己要紧,其余门派里的一些小事务交由你的老父亲就大可放心了。”
其实,谢璧最心疼不过的就是自己儿子,他常年没日没夜地修炼,排除万难,为的不就是儿子未来得道升天,高人一等么?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子谢景行这么热衷于处理帮派之间的事务。
后来,他去了一趟寻泽山,也就恍然大悟了。
原来,那里有个徐又年精挑细选的大弟子惹人注目,那他半开玩笑似的为他讨要不就成了。
凡是他儿子想要的,他都能给他。
只要是能够成为他儿子垫脚石的,他愿意亲自俯身去搬。
“父亲,我还有一事未提,此次风波结束以后,我的婚约是否应该提上日程了?”
“这……”,谢璧脸上略有些为难,“娄挽意方才维护曾覆,考虑到湖中天与我们的关系,大致对我也有一些意见,或许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道玉仙尊,我怎敢有意见啊?”
娄挽意笑意盈盈地款款走来。
同样是笑着的一张脸,以往只觉得客气疏远,而今谢璧竟然觉得后人之中娄挽意并非等闲之辈。
当然,这也是他当初看重娄挽意作自己儿媳的原因。
“挽意,你这会儿不应该在行山派那里,替你的曾叔照料妹妹,怎会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谢前辈,我此次着实来得是急,想要问你讨要个人,也不知道道玉仙尊肯不肯?”
“你要个人干什么?”
“杀了他。”
娄挽意眼尾绝情之处落入谢璧眼中,竟然有种莫名熟悉之感。
谢璧拼命地回想,这样同样一双凌厉的眉眼,原来早在半天前在屠廷的魔窟,他同样领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屠廷:我就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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