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挽意眼尾微微垂下。
她宁静地站在自己孩子的身后,享受着重重谎言下的重逢。
寒雨骤歇。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念念的肩头,两人共同沐浴在神圣的光照之下。
在秦文文看来这或许是师姐仁慈善心的体现,而在曲为易看来自然有另一重的含义,那男人或许如今已经不足为惧了,但未来这个孩子总会成长,万一取代了自己在师姐心中的地位,那又将如何呢。
曲为易不语,名字次序的事引起心中的暖意渐渐退散,他对这对父子的提防并没有因为小孩的刻意亲近而适可而止。
反而越演越烈。
与此同时,曲为易并没有直接将心底的烦躁给挑明。
寻泽山的这个清晨在各自为孩子安置妥当的忙碌中平静度过。
但这个和美的清晨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因为另一个重磅的消息而被打断了。
“云家鱼塘果真浮出了金锦鲤!”
“真的是千百年难得一遇!”
“大师姐?”
娄挽意恍惚中没有停顿太久,又听见另一重的消息,那就是“魔域的人连夜夺走了金锦鲤”,又弄了一条假的,引发两个门派之争。
而此时,想要凝聚修仙界各派的潮幻山的人已经喊自己也同时出面,一起调节,解决困境。
无疑,他们修真界鲜少有纷争。
不能说各家各派亲如一家,但可能是长期没有人飞升的这个事实导致各个门派之间惺惺相惜,大家谁也没有为难过谁。
为了什么不可,而偏偏是为了一条假的金锦鲤呢。
这才是整个事件最令人纳闷之处。
娄挽意不解。而她的二师妹与三师弟同样也能够一眼看穿。
“既然知道是假,何必再争呢?”
曲为易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大师姐面前表现的机会,尤其是在这种外来人员和他竞争的大环境下,他变得主动殷切,“大师姐,千万不要蹚这趟浑水,这群人各怀鬼胎,怕是暗地里较劲不止一两天了,容我先过去探知一二。”
秦文文附和,“是啊是啊,别的门派之事本来和我们就没关系。”
当然除了在师姐面前刷一波好感,他们说实话也是真心疼大师姐,就算大师姐为人公道,但也不能处处利用她办事,完事了一句美誉就轻松带过的。
更何况,他们也无法保证师姐行事次次不遭人非议的。
秦文文与曲为易前脚刚走,娄挽意便知事不宜迟她也该出发了。
临走时分,她却难得的有几分犹豫。
屠廷似乎觉察到她过分且无人在时并不克制的目光。
“你为什么在看我?”
“我在想,若我外出,你能否在这安心照看念念?”
屠廷不动声色地提醒,“你好像忘记了一点,他本就是我的儿子。”
娄挽意没心情与他扯这么多了,心情略有几分沉重地告知他,“我得出去一趟。”
“用不着特意告知我,”屠廷迷蒙似水雾的桃花眼微挑,“又或者你在担心我会去把这件事通报给魔域的人?”
她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词汇去描述屠廷此刻的神情,但她深知她的怀疑很快被看破了。
“快去吧,修仙界等着你去主持公道呢。”
“我……”
“既要调和两个傻缺门派的矛盾,又要找魔域的人讨要回那条什么鱼来着……”屠廷说得平铺直叙,但他的实际含义不言而喻,“这才像你,寻泽山首徒。”
“屠廷,你用不着讽刺我。”
“但这事兴许和魔域的人并没有关系。”
“怎么,因为与我的亲热,连带着对魔域的人印象也变好了吗?”
她是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在这天化日之下说出这种令人害臊的话来的。
这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来着了。
可她却发觉,她越想要在寻泽山隐藏什么,他就越想要宣告世间什么。若不是秦文文和曲为易这会儿替她冲在最前头,这件事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你混账。”
她板着脸,硬是没有在过往这段回忆和昨夜的梦境中沉迷太久,她害羞地躲闪,却不愿任何人察觉,于是她一刻也不打算在这里作多停留,只是一味叮嘱道,“念念对这里不大熟悉,你多看着些。”
云家鱼塘。
半个月前,这里曾是他们师姐弟三人发财的起点。
而今,却突然变成了纷争的聚焦地儿。
钻过人山人海,娄挽意总算看清了这两个争执与争斗的门派,无他,一边是与潮幻山交好的广行山,另一边则是素来安分守己的湖中天。
湖中天甚至直接出动了他们的掌门师尊,曾覆。
娄挽意站在秦文文和曲为易之间旁观着这一场的恶战。
曾覆作为湖中天这几年修仙界的中流砥柱,在这件事上似乎堵上了全部的身价与在修仙界的名誉,“就算这鱼是假,金锦鲤为虚,但也是由我湖中天率先发现,本就属于我们门派,轮不到你们来做主。”
在场的人无疑不是在私下责怪曾覆。
纷纭复杂中这声音始终清晰,“不都说了是魔族要扰乱我们放下的诱饵么,这曾覆怎么还上钩呢。”
“依照我看,他的修为许多年没有突破了,怕是急于冒进,想一步升天想疯了。”
“就算是假的,试一试又何妨呢。”
“万一得道了,这可是千百年的奇缘?”
“只是这方式,不大光彩吧。”
可曾覆却并没有因为这些个流言而有所松动,反而在这件事上分寸不让。
娄挽意越看越蹊跷,为了一条本就毫无意义的假鱼,何必争成这副样子?
但是她尚且还没有出面,谢景行还没有从人群里找到她,曾覆却瞧见了,他透过成群结队的道友,一下子在人群里望见了她。
“挽意,你虽是我敬佩的晚辈,但今天就算由你来说教,我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松口的。”
娄挽意颔首:“曾叔,我并无此意。”
此时,看客们更加起劲了,按理说,寻泽山的大师姐应该一心向善,主持公道的。可怎么会纵容着曾覆做这种自私自利的事,难不成他们平时一贯尊称的寻泽山首徒到头来并没有做到不偏不倚,而是看在私交的份上,心中有所偏向。
果不其然,谢景行还没发言,广行山的人已经无法坐视不理了。
“娄挽意,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年轻女修来说话!”
一时间,群情激愤,这里本就躁动的道友将无能却假锦鲤都无法观望一二的怒火发泄在另一个女修身上。
“看来,女人注定得不了道,她们心中有偏私!”
“正是,我还以为徐又年收了个多么厉害的女弟子,没想到教出了这么个女人!”
人们将评价娄挽意本身的事与她的女修身份联系起来,女性变成了他们本就可以侮辱人的利器。
而一旁本就是女修作为娄挽意师妹的秦文文站了出来,一一给予“友善”回应。
“你们门派去年经费不足,还是我大师姐主导解决的吧。”
“要是我没记错,你们齐晖山本来在修仙界连容身之所都没了,还是我师姐主导去找的吧。”
修仙界与普通鱼龙混杂的人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能够使他们升上来的是与身俱来的灵根天赋,并非是贵重历练的人品。
一下子,娄挽意似乎从云端直坠。
而一旁出面本可以制止的谢景行却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娄挽意解下来的表现,他想在,这个女人恐怕不会令任何人失望。
但娄挽意却选择了暂且的隐忍不语。
万千从芥子袋中幻化出的烂菜叶连绵不绝,聚集在娄挽意的头顶,坠落不休。
高高在上的娄挽意若是没有师弟师妹的护佑,必定狼狈至极。
可纵使是师弟师妹极力挽救,也免不了被角度清奇的乱叶所伤。
而从万千烂菜根下走来的还有另外一名男子,容貌虽非如谢景行一般的仙姿,但绝美的皮相与目中无人的桃花眼依旧引人瞩目,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戾气震慑着四周。强大的气场硬是逼得众修士不自觉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男人撑了一把张开如盖的油纸伞,迎面而来,是屠廷。
作者有话要说:屠廷:我知道你们今天要夸我,我不介意你们用力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