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从娄挽意产生了这一层困惑以后,她再试想她曾经依托画卷之中见识过屠廷的一些手腕,一切也就有迹可循了。
正常修士在进入画卷以后通常会丧失灵力,比如她。
可屠廷非但没有受损,反而与外面的世界恰恰相反,强大到无与伦比。
再一联想,屠廷也不过和大多数的散修一样,既没有灵石傍身,又没有署名特别的门派,和一些修士一般依托于魔头底下办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她一边喝着这一碗来之不易的鱼汤,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娄挽意并没有当面直白地去问屠廷,而是选择了自己去验证,她匆忙告别这一家人也已是快子时,她急于回寻泽山,避免不必要的一些口舌。
而她也只能选择先对屠廷之事保持缄默。
但眉目不可避免地凝重了起来。
屠廷撞破女人的为难,以为她并不愿意与自己有过多牵扯,大抵是怕这些牵扯伤及她的名誉,不免露出一抹讥笑来,方才因为屠念感激所起的一丝愉悦稍纵即逝。
分明亲自照顾这家伙的是自己,她不过偶尔到访视察一二。
可如今,这都成了一种奢侈。
屠廷习以为常地说着反话,不动声色替她将心里话说出,“日色不早了,你眼下便能走,可别等到你师门上下全都怀疑起你,那恐怕就来不及了。”
他面色冷峻,冷不防提醒欲走的那位,一改往日慵懒散漫时的神态。
娄挽意依旧笑脸相迎,心中想着屠廷兴许是嫌自己在场影响他替魔头办事了,“我若是不走,你还赶我不成?”
娄挽意还在屠廷身上试图从寻找些蛛丝马迹去论证她的判断,但她心中已经十分悲凉了。
屠廷投靠谁不好,偏偏是魔族。
她耳边早有传闻,二十年前魔界易主,新上任的魔头杀伐狠厉,绝对不是池中之物,而朝他投诚的人哪怕做了一丁点不合心意的事,注定就死无全尸。
娄挽意有意留下,试图多开导开导可怜的屠廷。
毕竟,她担心着屠廷会影响念念的前途。
“其实,在这修仙界也未必都讲究强弱大小,长幼尊卑,还是尚且存在一些人情味的。比如说,今日的我的师弟师妹……”她甚至拿出自己为例。
然而,屠廷似乎对她所言之事皆不感冒。
娄挽意也不知道如何再劝,她若是没有亲眼见证屠廷为魔界办事,也不好直接戳穿,毕竟,她也想要为孩子的父亲保留些许脸面的。
而屠念嘴上说着“一个人也是小男子汉”,但母亲真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又不可避免地产生孩童时代的依恋之情。
“母亲,你这次离开,我们又要几日才能会面?”
娄挽意强压下心中万千涌动的情绪,化为一句,“等下月月初我便过来。”
娄挽意见小孩吃饱喝足,便亲自把他哄去睡觉。
真临走时分,她又为此特意过问了一番申公近况,“不知道屠廷当年师从何处?申公可知道?”
申公整个人开始装聋作哑,支支吾吾起来,而后又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来搪塞她,娄挽意更是愈发确信她心中的判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回去再从长计议。
她转身与屠廷告别。
屠廷眼中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留恋,而是对她具体再来的时日又确认了一遍。
“我下个月再来。”
“好。”
当然,娄挽意并不打算这么晚才过来,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出其不意,好看看她不在的日子里她那位画卷之中的夫君到底在做什么勾当。
她要带着他回头是岸。
娄挽意方才回到寻泽山。她以为她回来得悄无声息,自以为可以将给父子俩送鱼的事情瞒天过海。
但显然,她低估了小师妹长期以来对自己的过分关注。
久违的小师妹已经冒出来了。
“大师姐,是在外有事忙么?”
虞双歌是怎么也想不通,平时恪守礼仪旁人迟回半刻钟也要亲自劝导的大师姐怎么今天偏偏自己回来得也这么晚。
若不是今天撞上了,她还不信呢。
“这与你无关,你还是早些时日回去休息吧。”
娄挽意白袍穿得依旧一丝不苟,飘飘欲仙的衣袖在冷风中吹拂,对她风尘仆仆晚归一事却只字不提。
“大师姐可真高冷,”虞双歌势必要从大师姐身上看出一些破绽来,“怎么,像我这般的功力不见长的是连关心大师姐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这和你有没有增益是没有关系的。”
娄挽意不需要虞双歌的提醒。
事出有因,她作为大师姐,当然没有必要和她解释,但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因为心软救下的小师妹会是个这么胡搅蛮缠的角色。
尽管娄挽意并不想拿大师姐的名义来摆摆架子,但近日她发觉屠廷可能和魔族有染一事已经让她心绪复杂,她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应付小师妹的任性与俏皮。
“简单而言,我并不希望你过问我的事情。”
“可大师姐从来就不会晚回来片刻,今天不知道过了几盏香。”
虞双歌还在为此纳闷,保守的娄挽意并不像是夜深才归宿的女子,她不由狐疑起是不是男女主的关系有了什么实质性的推进,对此,她更是关心。
“我都说了和你无关了。”
娄挽意从来没有在寻泽山真正呵斥过一个人。
但为了守护她本人的秘密,她并不介意用这种方式令虞双歌知晓她应有的分寸。
娄挽意以为自己已经很凶了,但虞双歌仍然没有半丝后悔的意思,她双眸看似无害,像是为了还没有从她这里了解到更多而遗憾。换言之,虞双歌本人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
当然,纵使这个夜晚有被小师妹察觉,娄挽意并没有过分在意或者上心。
因为其他人不知道啊。
她娄挽意着实要脸,总不能令师门上下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有了个见不得光的小秘密,窝在外面处了个夫君,还一声不吭的多了个小孩吧。
可朝前走不过片刻,再一抬眸,娄挽意不可置信地午夜子时揉了揉自己模糊的双眼,而本该入睡的自己二师妹和三师弟在趴在自己次峰的竹堂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似是要来和她报备些什么。
可能是因为多拿了那三条鱼,并且又偷偷晚归,这让娄挽意的心里产生了很多微妙的情绪,一时间她竟然觉得自己的脸灼烧了起来。
秦文文果不其然先报备了鱼的事情。
“怪我们没有守好那三条花鲢,估计是被潮幻山的人给夺走了吧。”
三师弟附和了声,随即又将今天变卖的一百五十枚灵石一一排出,他们一人分了五十个。
娄挽意以为就此事已经告一段落,等着下次三人一起赚钱的时候再合计便得了,可师弟师妹一时半会没有要从她这屋子里离开的意思。
毫不知情的曲为易甚至还在埋怨偷走他们灵鱼的人。
师弟师妹的话绕来绕去,绕到最后偏偏还是绕回了自己身上,“师姐后来是去了哪里啊?”
端庄的娄挽意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说是,“我去打探一些其他地域做生意的事。”
“原来如此。”
秦文文虽不理解,但大为惊讶,“以前还以为大师姐最看不上我们这些俗人的,没想到啊,原来对赚钱最在行的还得是我们大师姐啊。”
这话听得娄挽意心虚,以前就算是再剑术在法器上对师妹倾心教导,她也没能从师妹口中的出此类的夸奖。
但没想到,就和他们一起赚几个小灵石,那便大有不同了。
而晚归一事,娄挽意自以为总算是打了个马虎眼过去了,但没想到,就是这么区区一件小事,最后还惊动了师父出山。
师尊徐又年本来还在闭关途中,没想过今日的次峰会如此热闹。
他是个清冷不过的人,招的大弟子与自己的性子又如出一辙。
他早前只是觉得人多了叽叽喳喳会觉得吵闹,但没想到今日看见师门上下这么和谐共处的一幕,他竟然会有几分动容。
但他作为师尊,还是不得不“说上”几句。
“挽意,你这是在外有何事,才至此回来?”
娄挽意确实没想过自己难得晚回来这么一次会惊动这么多人。
她生平最不情愿辜负师尊他老人家对自己的期许。
“师尊,我……”
素来的诚实令娄挽意难以说谎,而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胡诌个什么理由,只听师尊言简意赅道,“下不为例。”
娄挽意望向敬仰如高山的师尊,立即重重地点了点头,但心底却又盘算起下次怎么趁无人之际去“照顾”这对父子。
作者有话要说:意意:糟了,我被带坏了:)
屠廷:早知道你晚回去会被发现,我就不让你走了。